访谈嘉宾：
许诚毅，梦工厂首席动画师，年毕业于香港理工学院，后迁居加拿大学习电脑动画制作。年，他开始在梦工厂工作并成为梦工厂的主力军，带领动画组创作各式的商业片、动画短片和故事片。代表作有《小蚁雄兵》、《功夫熊猫：盖世五侠的秘密》以及《怪物史瑞克》系列，因为设计绿怪物史瑞克而被称为“史瑞克之父”。近日，由其导演的真人动画电影《捉妖记》正在热映。
本报记者陈娟实习记者卞玮发自北京
经过20个城市的路演，许诚毅终于回到北京。和一周前出发时忐忑不安的心情完全不同，坐在酒店套房沙发上的他气定神闲，和记者聊他几经磨难“炼”成的《捉妖记》，以及他一手“栽培”出来的“小妖王”胡巴。
作为导演的他如今之所以可以谈笑风生，都源于这部真人动画电影不断创造的奇迹——7月16日上映第一天即斩获1.73亿票房创华语片最高纪录，之后更以每天超1亿的速度增长，截至目前累计票房已近9亿，而这仅仅用了6天的时间。随着《捉妖记》的火爆和胡巴的备受追捧，许诚毅也一跃成为国内电影圈的热门人物。
事实上，生于香港的许诚毅在动画电影界早已赫赫有名。曾经，他是好莱坞梦工厂头把交椅的动画师，更是奥斯卡最佳动画片《怪物史瑞克》的缔造者，被称为“史瑞克之父”。但他并不满足，在实现了美国梦之后，他毅然决然地回国追寻自己的中国梦。
“在梦工厂20多年，虽然享受了很多做动画的快乐，但也始终有遗憾，我一直想拍一部中国电影给中国人看。”和《国际先驱导报》记者说起这些时，他满脸纯真，完全不似一个已年过五旬的“老男人”。
为拍《捉妖记》三读《山海经》
“长山李公，大司寇之侄也。宅多妖异。尝见厦有春凳，肉红色，甚修润。李以故无此物，近抚按之，随手而曲，殆如肉耍，骇而却走。旋回视，则四足移动，渐入壁中……”
清代著名小说家蒲松龄在《聊斋志异》里用字讲了一个李公家里闹妖精的故事。大概8年前，许诚毅和香港资深电影投资人、安乐影片有限公司总裁江志强还有著名编剧袁锦麟，在翻遍了《山海经》和《聊斋志异》里所有故事之后，被这篇题为《宅妖》的故事里“万物皆有灵且美”的主旨所吸引，由此才衍生出今天的《捉妖记》。
电影一开篇就交代了整个故事的背景：山雄伟，海辽阔，经奇幻。自古以来人妖共存于世，人欲主天下，妖遂被驱逐入山。其后历朝，妖偶有越界，皆由捉妖天师秘密处理。老妖王辞世，妖界大乱，众妖越界流窜，一时间世间人妖难辨。
就在这样一个虚构的“新世界”里，流传着人与妖相存相杀的故事——偏安深山的永宁村村长天荫（井柏然饰）意外怀孕生下老妖后之子胡巴后，与捉妖天师小岚（白百何饰）从卖妖到救妖，再到最后一起对抗妖界。
故事情节设置的非常简单，然而却将男女老少都拉进电影院，成功地实现了娱乐大众。
“我绕开了人们熟悉的青龙、麒麟、白泽等经典鬼怪形象，选择从独特的六足怪入手，创造出了最萌小妖王胡巴。”回忆起当时的情形，许诚毅依然一脸兴奋。从年轻的时候，他就非常迷恋传统的神怪文化。早在梦工厂的时候就已通读《山海经》，并不断绘制其中所描绘的鬼怪形象。
而这一次为了拍摄《捉妖记》，他又三读《山海经》。
脑洞大开的许诚毅借鉴《山海经》中妖怪的形象，把妖们设计成圆圆胖胖的样子，男的大都长着四只手、两条腿，女的则相反，相貌古怪但毫不吓人。除此之外，他还专门请语言专家编造和设计了“妖语”。
由于和国内传统意义上妖的形象有些出入，也有观众表示不能接受。对此，许诚毅坦言自己“就是想把中国的妖怪不一样地呈现给观众”，而通过这个不一样的“妖世界”，来表达“不同的地方、不同的人，是怎样在一个统一的社会里面生产、融合的。”
除了打破人们对“妖”的普遍认知，许诚毅还想“传递出万物平等的普世自然观”。
比如片中妖村永宁村的设定，尤其是天荫和小岚从养育胡巴到卖胡巴再到救胡巴的情节，不仅表现了人类社会中父母子女之间割不断的亲情，也暗含着社会中卖儿弃女的现实悲剧。而当反派千户露出妖的真容时，也依然是紧密关照现实的：养尊处优的富人们为了各自的欲望消费昂贵，却不过是做了邪恶权力的屠戮帮凶。
许诚毅说，其实他最想表达的核心是爱——《捉妖记》这个故事里有友情、爱情、亲情，人与人、妖与妖、人与妖之间都是有感情的。
“史瑞克之父”的美国路
打破传统，创造新的形象，一直是作为动画师的许诚毅的创作理念。看看曾经风靡世界的史瑞克，就很容易发现他那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早在十多年前，他把好莱坞英俊王子和美丽公主的传统动画故事套路做了善意的颠覆，创造了一个相貌丑陋、脾气古怪的“怪物”史瑞克：塌鼻子、小眼睛、大肚腩，还长着一双小喇叭耳朵。
“画的就是一个丑丑的怪物离开父母，碰到了一头驴子和一位丑公主，最后和龙打了一架，和公主一起回家的简单故事。”他说。但就是这样一个看上去不美的怪物后来为梦工厂赢尽了口碑和票房，许诚毅也因为是绿怪物的设计者而成为梦工厂的首席动画师。
许诚毅是在年与梦工厂结缘的。在学习了两年电脑动画制作后，他来到好莱坞一家动画公司。幸运的是，梦工厂成立后不久收购了这家公司，许诚毅也就成了梦工厂初创期的“骨灰级”员工，进而成为动画师，至今已有26年的动画工龄。
因为语言问题，许诚毅一开始在梦工厂的日子也很艰难。梦工厂的片子一般都带有浓厚的喜剧色彩，“怎么让美国人发笑，曾一度困扰着我。”许诚毅说。好在他是一个善于观察和细心的人，自己默默地补着课。直到有一次和美国朋友去吃饭，无意中说了一个笑话，朋友们都笑了，他才领会到如何讲美式笑话。
在许诚毅的记忆中，梦工厂的氛围就像一所大学，里面都是爱玩的大学生，每天开会的时候，大家随便聊一段戏，天马行空地发挥想象力。“比如一个动画角色拉屎，拉出来的是巧克力还是糖果，可以任意想象。”
正是在这样的环境下，许诚毅凭借超强的工作能力与艺术创意才能，逐渐在梦工厂内部步步晋升。年，在梦工厂总裁杰弗里·卡森伯格的亲自率领下，梦工厂的动画团队制作了动画片《小蚁雄兵》，在这部作品中英语不算很好的许诚毅已展露出过人的才华。后来，筹拍《怪物史瑞克》时，公司请他担任动画总监，并一举获得了年奥斯卡最佳动画制作奖。
到《怪物史瑞克3》时，他已被任命为联合导演。“后来，当再有人找老板讨论创作问题时，卡森伯格一般都会说，去找Raman（许诚毅的英文名）吧，艺术层面由他全权把关，他点头就行。”许诚毅说。
拍真正的中国化电影
在许诚毅的心中，一直都有中国情结在。
他曾想在《怪物史瑞克》中加入一个中国人角色，但发现跟剧情很难融合，最后还是放弃了。不过后来在《怪物史瑞克3》中，他还是让公主们和太后一起耍起了中国功夫。直到梦工厂决定投拍《功夫熊猫：盖世五侠的秘密》时，许诚毅主动站出来帮忙，因为《功夫熊猫》里有中国元素。
那一次他很自然地利用了中国文化元素。后来他曾坦言，在好莱坞做动画近20年，那部25分钟的短片是自己玩得最爽的一次。
而真正了却他多年心愿的是这一次的《捉妖记》。许诚毅说，他把好莱坞的制作经验都用上了。不过，《捉妖记》的画面风格完全没有好莱坞的痕迹，因为“要拍一部真正的中国化的电影”。
《国际先驱导报》：你在梦工厂工作了20多年，为何选择拍中国古代妖的故事？
许诚毅：我看过很多中国古代的志怪小说，印象最深的是《山海经》，里面有很多羊，还有各种怪兽。其实，我一直觉得，有些日本志怪的传说也是参照了《山海经》，这些妖精到现在都依然出现在日本的生活里，那么为什么我们好像对《山海经》这样古代的优秀作品视而不见呢？《山海经》里面的故事性很强，即使我们现在看的时候也会觉得这些内容都太新颖了。不得不佩服古人的想象力。
Q：你所创造的这个世界是怎样的？
A：在《捉妖记》里面，你能看到《山海经》和《聊斋志异》的影子，比如说，《聊斋》里面就有一个男人生小孩的故事，这在电影里被设置成故事发生的前提。从这些古代志怪小说里吸取的灵感，必须是贴合故事发展的，并不是生拉硬拽的。在这方面，江老板也给了我不小的启发，比如说J·K.罗琳的《哈利·波特》，里面的世界是非常大的。当然其中也有和现实产生交集的，但是罗琳她想出了一个魔法世界，一个完整的空间，里面的魔法学校、国王十字车站、对角巷，这些都是罗琳创造出来的。那我拍《捉妖记》也是一样，就是要创作出一个这样的世界。
Q：中西方不同的环境、模式在导演创作上带给你什么不同的感受？
A：在美国的时候，所有人都是很专业的，每个人要做什么东西都会尽量做到最好。比如在梦工厂里面，你交给一个人做一个东西，你会很放心，因为他会主动去想怎么才能做得更好。而在中国，我开始跟他们合作的时候，他们只会按照我告诉他们要做的去做。后来我跟合作的动画师说，你拿到一个东西，就要让这个东西变成你自己的品牌，做到你最高的水平。总体来说，在美国拍片时，团队很专业，效率很高。在国内合作拍片，人情味很浓，效率可能没那么高，但也很努力。
Q：依你在好莱坞拍片的经验来讲，国产电影与好莱坞存在差距的原因是什么？
A：我刚回到香港时，很多人和我聊拍动画片。举个例子，比如一个人2月份时和我聊片子，问我年底可不可以上，我就很诧异只有10个月的时间怎么拍啊？后来才知道因为年底有华表奖要赶这个时间。而在梦工厂，不可能因为赶一个时间而去拍一部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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