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列文：（点击蓝字即可跳转）
聊斋：葛巾（上）
聊斋：葛巾（下）
聊斋：画皮
聊斋：喷水
聊斋：颜氏
聊斋：花姑子
聊斋：姐妹易嫁
聊斋：木雕美人
聊斋：罗刹海市（上）
聊斋：罗刹海市（下）
聊斋：冤狱
1
桑子明被女鬼迷住的事情越传越玄乎。甚至有人说，在一个黑风月夜下，桑子明揽着一个身穿大红衣服的女人在槐花树下吟诗作对、把酒高歌。忽然间，女子回过头来，分明是一个骷髅。那情景，说不出的诡异。
喝茶的人被激起了兴趣：“葛老三，此事是你亲眼所见？”
那叫葛老三的大汉摇了摇头：“这倒没有。不过......”
“不过什么？”
“我虽没亲眼见到，但有人见到了。”
“谁？”
“陆老六。”
后来众人逮着陆老六，问他：“你真的见到了？”
陆老六却说：“不是我，是周老九。”
传来传去，也不知道是谁先传出来的。
2
说起桑子明这个书生，身世着实可怜，少年时就成了孤儿，一个人在红花埠居住。他性情文静，不好交往。除了每天去东邻吃两顿饭外，其余时间都在住所。
东邻的书生见他老实温和，经常与他开玩笑，有一天跟他说：“你独自一人住在这院子里，不怕有鬼狐吗？”
桑子明被人耍弄惯了，笑着说：“大丈夫还怕鬼狐？雄的来了，我有利剑；雌的来了，我还要开门收留她呢！”
东邻的书生回去后，便与朋友们谋划，到了晚上用梯子越墙把一个妓女送进桑子明住的院子里。
那妓女走到桑子明的房前，轻叩房门。
桑子明瞧了瞧，问：“是谁？”
妓女说：“我是鬼呀。”
桑子明非常恐惧，牙齿格格有声，又拿桌椅顶住房门。
妓女瞧着没意思，在门外徘徊了一会就走了。
3
第二天清早，邻居早早地就拜访，指着桑子明的两个黑眼圈笑得腹痛。桑子明这才知道，自己被戏耍了。
过了不久，某天夜里，又有个女子叩门。桑子明以为又是邻居捉弄，大大方方地开了门。一见，竟然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
桑子明又惊又喜，问她何来。
美人说：“我叫莲香，是西邻的妓女。”
红花埠一带，青楼聚多，妓女更是不知几数。桑子明信而不疑，邀她进屋。
本来只是喝茶聊天，但莲香实在貌美，桑子明渐渐按捺不住，开始动手动脚，莲香也不羞恼。半推半就间，两人息烛登床，绸缪甚至。
从此，每隔三五夜莲香就来一次。
4
桑子明虽圣贤书读多了，脑子有点迂腐，但长得却是面如冠玉，仪表堂堂，格外招女人喜爱。
所以，当李苑伞踏露而来时，他没有惊，只有喜。
李苑伞年约十五六岁，亸袖垂髫，风流秀曼，行步之间，若还若往。
莲香已经许久不来，桑子明饥渴难当，又以为她也是红花埠的妓女，莽莽撞撞就去搂抱。一摸，发现女子身寒如冰。
他很吃惊：“怎么这样凉？”
李苑伞回答说：“我自幼身单体弱，今晚来时又蒙了一身霜露，怎么能不凉呢？”
桑子明顿生怜爱，又疼又惜。既而罗襦衿解，俨然处子。
“你不是妓女？”
李苑伞怨怪地看他一眼：“郎君竟然这样想？妾慕君高雅，幸能垂盼，今夜前来，只为情缘。葳蕤之质，一朝失守，郎君若不嫌鄙陋，我愿常侍枕席。”泫然若泣，楚楚可怜。
桑子明大受感动，发誓好好待她。
李苑伞又问：“听你刚才那样说，是否有妓女常来你这？”
桑子明如实回答：“只有西邻的一个妓女，但她并不常来。”
李苑伞生气了，扭转身子不理他。
桑子明不知说什么好。
李苑伞见他没有动静，忍不住翻过身来：“你就不能与她断了？”
桑子明想起莲香艳丽的姿容，婀娜的身段，以及精妙的房中之术，迟迟不肯答应。
最后还是李苑伞退了步：“算了算了，我就知道你们读书人最是风流，况且男人三妻四妾也是平常。但你要答应，心头最爱只有我一人。”
桑子明将她搂紧：“是。”
5
李苑伞对此事耿耿于怀。
一日就寝，她问桑子明：“我和莲香，谁美？”
桑子明说：“可称双绝，但相比之下，莲香的体肤要比你温暖些。”
李苑伞闻言变色：“你说双美，是对我说。她必定是月宫嫦娥，我比不上她。”一张小脸煞白煞白的。
桑子明急忙去哄。
李苑伞不甘心：“不行，我要亲眼瞧一瞧。”
过了几天，莲香果然来了，与桑生嬉笑言谈，非常融洽。睡觉时，莲香大吃一惊：“桑郎，才半月不见，神气怎么如此萧索？这些时日，是不是有别的女人来过？”
桑子明急忙否认：“只有你一个，卿何出此言？”
莲香说：“我观察你的精神气色，脉像虚乱如丝，是身体严重亏损的症状。”
桑子明不置可否。
次夜，李苑伞进门，桑子明就问：“你偷看莲香长得怎样？”
李苑伞惆怅地说：“倾城之姝，非我能比。人间怎么会有如此好看的女子呢？我猜是个狐狸精。”
桑生怀疑李苑伞忌妒，就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6
“狐妖”莲香此时正坐在我的面前。
她问我：“蒲先生不怕？”
我反问道：“为何要怕？”
莲香嫣然一笑，露出皓白的牙齿。古人说，北方有佳丽，遗世而独立，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我原先还不信，今日得见莲香，才知古人诚不欺我。
莲香拿起纸墨，走笔如飞：“蒲先生只要按这方子抓药，吃上半个月，老夫人就会好起来。”
我连说谢谢。
莲香此来，是为我答疑解惑的——关于桑子明被女鬼缠身之谜。她不日就要离开这个伤心地，希望能将真相还原，以不欺后人。无意间撞见久咳不止的家母，又顺便开了方子。
我对她十分感激。
7
莲香不是狐妖，是和我们一模一样的人，而且，还是一个可怜人。
她出生在一个宋姓医药世家，原本十分幸福快乐。好景不长，莲香的叔叔觊觎大哥的产业，联合贪官一起，以卖假药的罪名将宋父送到了牢房。
宋家一夕之间倒下，莲香被叔叔卖入青楼。
那年，她十二岁。
她被辗转售卖，成为了无数男人的掌中玩物。
五年后，她被卖到了红花埠。
任凭她多么美丽，多么善良，妓女始终被人瞧不起。侮辱谩骂者有之，恶意诋毁着亦有之。只有一人与众不同，那便是桑子明。
他同情勾栏里薄命的女子，写了一首《红花赋》，为她们正名，借机讽刺那些自命清高，实则内心肮脏之人。
于是，就有了莲香踏露报恩的那一晚。
没错，莲香爱上了桑子明。只是，她从来都没有想到，桑子明比起他所抨击的那些人，还要虚伪，还要恶心。
8
莲香从小学医，医术十分高明。当她发现桑子明气色有异后，立即为他烹粥熬药，悉心照顾。
为怕李苑伞前来，她日日守在桑子明床前，不敢离开半步。期间，桑子明几次求欢，都被莲香拒绝。
几天后，桑子明便康健如初。莲香临走前，殷切地嘱咐桑生，一定要与李苑伞断绝往来，否则小命难保，桑子明答应了。
阳奉阴违。当晚，桑子明就与李苑伞厮混在了一起。他将莲香所言告知给了李苑伞，李苑伞大怒：“这个骚狐狸精，乱说一气，想独占你！”
桑子明连连劝慰，她才罢休。
隔了一夜，莲香来了，知道李苑伞又来过，生气地说：“你一定是想死了！”
桑子明笑着说：“你怎么这样妒忌她呢？”
莲香更为气恼：“你得了绝症，我为你治好，不感激于我也就罢了，还要出言侮辱吗？”
桑子明假托玩笑说：“可是苑伞说，前几天我的病是狐狸精作祟造成的。”
莲香闻言，心头犹如滴血：“我真心对你，你却执迷不悟！今日我就问你，与她断是不断？”
桑子明不发一言。
莲香痛心疾首：“那是个害人的妖女啊，你怎么就割舍不了？”
桑子明还是不肯答应。
莲香被逼无奈：“我和她之间，只能选择一人。你是选她，还是选我？”
桑子明痛苦至极：“不要逼我。”
“你选！”
“莲香，别怪我。”
莲香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你是要......选她？”
桑子明点点头。
莲香不甘心：“为什么？给我一个理由。”
桑子明复杂地看了她一眼：“苑伞和你不一样......她.......跟我的时候，还是处子。”
莲香泪流满面。
9
莲香再也没有踏入过桑子明的屋宅。
从此，李苑伞无夜不来与桑子明欢会。大约过了两个月，桑子明觉得浑身乏力，委靡不振。
起初他还自我安慰，后来，一天天变得枯瘦如柴，每顿饭只能喝一碗粥。本想回老家调养，但还是恋着李苑伞不忍离去。挨了几天，终于病倒床上，再也起不来了。
邻生见他病重，天天派书童来送饭送水。直到这时，桑生才怀疑李苑伞，对她说：“我悔不该不听莲香的话，弄到这步田地！”
至此，李苑伞也不必再装，冷冷地说：“你以为你是谁，值得我托付终身？我从小身体就弱，有个大师教我一法子，可以采阳补阴，不然，你以为我能活到今日？能以你之身，续我之命，是你的福气。你敢说，这些日子，你不快活吗？”
桑子明指着李苑伞说不出半句话：“你，你，你......”
李苑伞扶额娇笑：“那日我正好来了月事，骗了你这书呆子。对了，还没谢谢你呢，我现在身子十分爽朗，多亏了你大义慷慨！”
说罢，摇曳离去。银铃声渐行渐远。
桑子明悔不当初。
10
他那形容枯槁的样子，像极了书中被鬼怪吸食精气的书生。
世上不乏好事之徒，流言也就越来越多。
我问莲香：“你就不去替他医治，忍心见他死去？”
莲香冁然而笑：“为何要去？如今我已经攒够银两，为自己赎了身，四海这么大，还怕找不到一个真心的好男人，难道还要再巴巴地贴上去被人羞辱吗？”
她说的是实话。
我没有感受过她的痛苦，不能强求她大度雍容。
临走时，她对我说：“蒲先生，你写的时候，不必避讳，依然可以用莲香这个名字。”
又加了一句：“我原来姓宋，本名叫宋济柔。”
图片来自网络。喜欢，就长按识别下方
转载请注明：http://www.balesitanyou.com/lzzyyw/6823.htm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