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新义》之二十二：橘树
纪洞天
有一天，有个道士给兴化县的刘县令送来了一个盆景。
刘县令本以为道士会送来奇珍异宝，谁知却是一株普普通通的小橘树，而且只有手指一样的粗细，刘县令不想要，便说：“这玩艺，这般瘦弱，能活吗？”
道士没有回答，改口说：“看来这个小盆景确实不配大人欣赏，是送给小姐的，以示庆贺。”
正巧，刘县令有个小女儿当时只有六岁，正过生日，刘县令听她这么一说，不好拒绝，才勉强收下。
小女儿一看到盆景，很是喜欢。道士说：“这是棵小橘树，长大后，夏天的时候会开花，白色的，可漂亮了。到了深秋它会结果，果实甜甜的又带点酸，好吃得很。果皮还可以作药。”
小女儿小心翼翼地把橘树放在卧室里。
当晚，小女儿梦见她的床边躺着个小宝宝，虽然瘦小，但十分可爱。
第二天，小女儿问母亲：“妈妈，你是不是要给我生小弟弟了？”
母亲感到莫名其妙，嗔怪道：“你瞎说什么，哪有那回事！”
从那以后，小女儿每天精心护理小橘树，生怕出了差错。三年过去了，刘县令任期满了，小橘树也长到一把粗了，这年还第一次结了果。
当刘县令打点行装时，他嫌小橘树是个累赘，想扔掉它。小女儿知道后，抱着小橘树大哭，就是不肯松手，家里人只好哄骗她说：“我们只是暂时离开一段时间，很快就会回来的。”小女儿信以为真，才不哭了，她怕有力气的人会把盆景拿走，还亲自看着家人把小橘树移植到台阶下边栽好了才走。
当晚，小女儿梦到有个三岁左右的小男孩拉着她的衣裙，哭道：“姐姐，你别走，我一个人留下来会害怕的。”
这时，小女儿才明白小男孩就是小橘树变的，她说：“别怕，姐姐会天天想念你的，姐姐很快就会回来的。”
小男孩问：“姐姐说很快是多久？一年？三年？还是五年？”
小女儿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说：“我想最多最多就是三五年吧！”
这时，小男孩才松开手，说：“姐姐，那我等你，可别把我忘了。”
女儿回到陕西老家后，嫁给了姓庄的人家，庄家姑爷在康熙四十五年考中了进士，有趣的是，他也被任命为兴化县县令。庄夫人听到这个消息，高兴极了，她心想朝思暮想的小橘树如今应当长成大树了吧？等她到了兴化县，看到当年的小橘树已长成根深叶茂的大橘树，而且树上硕果累累。庄夫人询问当年的衙役，衙役说：“自从刘老爷走后，橘树虽然长的很好，可就是不结果，直到庄夫人来了，才又结果了。
庄夫人抱着橘树，流下了热泪。
当晚，庄夫人梦见一位十五岁的少年来找她，少年一进门就喊道：“姐姐，你终于来了，你让我等得好苦呀！”
庄夫人抱着那少年，泣不成声地说：“对不起，是姐姐对不起你。”
少年说：“不，姐姐没有骗我，我等了三年，姐姐没有来；我等了五年，姐姐还是没有来；后来我知道了，姐姐说三五年不就是三乘于五一共是十五年嘛，等到了十五年，姐姐就真的来了。”
庄夫人从梦中醒了过来，枕头上全是泪水。庄县令惊讶地问：“发生什么事了，你哭成这个样子？”
庄县令当了三年的知县，在这三年里，橘树年年开花结果，到了第四年，橘树变得很干巴巴，不再开花了。
有一天晚上，庄夫人梦见一个风度翩翩的年青人朝她走来，对她说：“姐姐，你又要走了，这回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重逢了。俗话说：十年树木，如今弟弟也已经长大成人了，姐姐，你多多保重！”
俩人相拥而泣。
醒来后，庄夫人对丈夫说：“你在这里当官就要到任了。”到了秋天，庄县令真的就卸任了。
临走时，庄夫人望着那棵橘树，想起了当年道士的话：到了深秋它会结果，果实甜甜的又带点酸，好吃得很。可是眼下虽然是深秋时节，橘树上却一颗果子也没有，她难过地扭转了身子，再也不敢看那棵橘树了。
《聊斋志异橘树》原文：
陕西刘公，为兴化令。有道士来献盆树，视之，则小橘，细裁如指，摈弗受。刘有幼女，时六七岁，适值初度。道士云：“此不足供大人清玩，聊祝女公子福寿耳。”乃受之。女一见，不胜爱悦。置诸闺闼，朝夕护之惟恐伤。刘任满，橘盈把矣。是年初结实。简装将行，以橘重赘，谋弃之。女抱树娇啼。家人绐之曰：“暂去，且将复来。”女信之，涕始止。又恐为大力者负之而去，立视家人移栽墀下，乃行。女归，受庄氏聘。庄丙戌登进士，释褐为兴化令。夫人大喜。窃意十余年，橘不复存，及至，则橘已十围，实累累以千计。问之故役，皆云：“刘公去后，橘甚茂而不实，此其初结也。”更奇之。庄任三年，繁实不懈；第四年，憔悴无少华。夫人曰：“君任此不久矣。”至秋，果解任。异史氏曰：“橘共有夙缘于女与？何遇之巧也。其实也似感恩，其不华也似伤离。物犹如此，而况于人乎？
（纪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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