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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志异身为天阉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来源:聊斋志异 时间:2020/9/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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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游司马少

闲时花月总伤神,风露掩啼痕。花犹锦缀,月还光满,不见去年人。谁怜荒冢藏幽怨,独倚望黄昏。隐隐寒山,茫茫烟海,隔断了红尘。

聊斋志异·巧娘

原著:蒲松龄

意译:司马少

傅老爷的晚年是凄凉的。他在将近五十岁时,才有了一个儿子。老来得子,心中大快。原以为傅家从此有后了。却不料这傅公子竟是天阉。如此一来,虽然有了儿子,也不会有孙子。傅家终究是要绝后的。而现在的问题是,连这个儿子,也在前几天忽然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六十余岁须发尽白的傅老爷,坐在后园的凉亭里,迎风想着这桩心事,说不出有多苦闷。

傅公子单名一个廉字。

今年十七岁。

傅老爷原本也想为他娶一门亲。但傅公子天阉一事,早已远近皆闻。傅家在广东省的雷州府,而此事传得全广东都知道了。没有哪个官宦人家的小姐,愿意嫁给一个天阉的公子。而贫苦人家的姑娘,傅家又是看不上的——既然传宗接代已是一种奢望,那么至少不能让人看了笑话。

天资聪慧是傅公子的一个优点。

傅老爷心想,将来他若能考取个功名,也就算是没有辱没祖宗了。因此请了名师到家中坐馆,教他读书。

一日馆师有事出门,临走交待了功课,说是回来要查。

等馆师走了,傅公子哪里还有心念书。

正烦闷无聊之际,忽听得院墙外人声吵嚷。

走出去看,原来是个耍猴的,引得街上人都来观看。

傅公子站着看了几眼,也被吸引住了,不觉忘了时间。

等到猴戏散了,才想起功课没有完成,一会师父问起,答不上来,定要受到责罚。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也不敢回去,只在外面闲逛,低头想着,该怎么编个谎混过去才好。

这样低头走了三五里,忽见前面转出一个白衣少女,带着一个小丫鬟,在前路缓缓走着。

虽然只是一个背影,远远望见,也只疑身在梦里。

傅公子不由的加快脚步跟近了些,心想若能绕到前路见她一面该有多好。

这时那少女忽然回头轻轻一笑。

傅公子迎面看见,立时痴在当路。

还没回过神来,那小丫鬟却已转身向他走了过来。

傅公子以为那姑娘怪他无礼,特遣小丫鬟过来责骂,吓得转身欲逃。

小丫鬟叫住他道:“公子留步。我家小姐让我来问,公子可是要去琼州?”

这一问没头没脑,不知是何用意。

傅公子疑惑道:“为何有此一问呢?”

“我家小姐说,公子若去琼州,就请公子顺便代送一封书信,不知肯与不肯。”

傅公子心想,既是美人相求,赴汤蹈火,亦所不辞,去一趟琼州,又有何不可。反正自己正愁无计躲过馆师与父亲的责罚,不如渡海到琼州府去玩上几天,等到家里找得急了,自己再忽然回来,父母只有更加疼爱,哪还舍得加以责罚。

傅公子于是欣然答道:“可巧小生正要去一趟琼州,敢问小姐书信要寄到哪里?”

那少女从怀里取出一封信,说道:“这封家书,烦请公子带去琼州,交给家母。那琼州府城北三四里的秦女村,有一户姓华的人家,便是我家了。家父已谢世多年,只有老母在家,公子去了,家母一定会以礼款待的。”

说完将信交给小丫鬟,小丫鬟再转交给傅公子。

傅公子接了书信,承诺一定送到。

少女道了谢,告辞去了。

傅公子将书信收好,转身去了码头,雇了船,悠悠然渡海向琼州而去。

到达琼州城北时,天色已晚。

向人打听秦女村怎么走,却都说从来没有听说过。

傅公子心中诧异。莫非是那姑娘哄我?

伸手向怀里一摸,书信还在。确定事情是发生过的。

转念又想,她总不会预先写了书信来哄人,想是我将村名听错了。

这样想着,独自向城北走了四五里。

天色渐渐暗下去,月亮还没有出来,深林荒草间,薄雾弥弥,微弱星光下,已辨不清道路。

举目四望,一点灯火也无。

这时琼州城门早已关闭,想要回去,已然晚了。

正在愁苦之际,隐约看见道旁有一座坟墓,凄凄迷迷掩在荒草里。情急之下,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今夜已是无处可去,只有这坟地勉强算是一块宽敞地方。于是走过去,挨着坟堆坐下了。

刚一坐下,心里又想,这里虽然足以容身,可万一深林里钻出猛兽来,又如何是好。

想了一想,爬上了坟头的一株大树,抱着树干,蹲在枝桠上,也不敢睡,只盼望太阳早点出来。

月亮渐从东山升起,驱散了群星。

傅公子蹲在树上,战战兢兢,凄凄冷冷,没有半点欣赏夜景的心情。

耳畔风声谡谡,虫鸣啾啾。

不觉心生无尽悔意。

好好的逞什么强,给人送什么信。

就是要送,也该去自己熟悉的地方,这琼州自己从小到大根本就没来过。这下好了,困在树上,只有一座孤坟相伴。

想到这里,低头去看那孤坟,不禁吓了一跳。

树下哪有什么孤坟,分明是一户好人家。

楼阁庭院,也不比自己家里差多少。

他心下诧异,这么大一座宅院,自己之前怎会没有看见?就算没有看见,走过去撞也撞到院墙了。

正想着,只见那家小姐,正在院中纳凉。

小姐坐在石凳上,仰头看着明月。

两个小丫鬟捧了茶水点心,侍立一旁。

傅公子觉得此事太奇,疑心她们是鬼,无奈自己身在树上,走又走不得,只得小心躲着,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那小姐转身对丫鬟道:“今夜月色正好,我要在此小坐一会,你去将上回华太太送的好茶沏一壶来。”

丫鬟领命向屋里走去,无意间瞥见树上一个黑影,失声叫道:“树上有人!”

小姐闻声一惊,起身顺着声音看去,果见一人蹲在树上,脸被树叶挡住,只露出一双眼睛,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不知有何图谋。她于是乍着胆子斥道:“是哪里来的野人,敢在此偷窥。再不下来,我就叫人捉你送官去。”

傅公子听了这话,慌忙从树上一溜爬了下来,伏在地上,求饶道:“小生只是偶然路过,不想得罪了姑娘,还请饶恕。”

“偶然路过,焉有上树之理?”

傅公子一句真话,听起来却像扯谎,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哆哆嗦嗦,半天答不上来。

那姑娘走近看了一眼,原来是一位丰神俊秀的俏公子,登时转怒为喜,将傅公子拉起来道:“妹妹一时慌张,说话大声,惊了哥哥,哥哥莫怪,快坐下喝杯茶压压惊,妹妹给你赔礼了。”

傅公子不知所措,只得随她一并在石桌前坐下。

姑娘命丫鬟倒了茶。

傅公子端起茶杯,假装喝茶,却偷偷斜眼看她,见她年纪约与自己不相上下,清丽可人。听她口音,却不像是本地人。

姑娘问道:“哥哥说是偶然路过,如此良辰,想来哥哥定是踏花赏月来的。”

“何曾有如此雅兴,小生只不过是来给人送信,天晚迷路至此。”

“也是小妹与哥哥有缘,否则哪里这样巧,就迷路到了我家。哥哥有事在身,本不该强留,但夜已深了,野外多有强贼虎豹,在外露宿,太不安全了。若不嫌简陋,不如就在我家暂住一夜,书信明日再送,也还不迟啊。”

说着便将傅公子拉进了屋子,送到自己闺房。

公子一看,房里只有一张床,正想问她是何用意。姑娘已吩咐丫鬟在床上多加了一床被子,用意已经很明显了。

姑娘请公子快上床歇息。

傅公子当然也爱这小姐,恨不能立时便与她同榻而眠,只可惜自己天生隐疾,又不好说出。一时自惭形秽,不敢登床,客客气气地推辞道:“小生世间浊物,岂敢污了姑娘香榻。我只在床下脚踏上睡一夜,也就是天大的福分了。”

“贵客远来,小妹怎敢无礼高卧。哥哥就不要推辞了,快上床歇息吧。”

傅公子推辞不过,只得上床躺下。

之后那小姐也在丫鬟的服侍下,在他旁边睡下了。

傅公子闭眼装睡,心里却砰砰乱跳。

不一时丫鬟退出门去。

姑娘便转过脸来,与他说话,轻轻喊了两声,他却只是躺着,一动不动。姑娘于是从自己被子里伸出手来,探入他被子,在他腿上轻轻捏了捏。不料他还是只作浑不知觉。

姑娘微嗔,遂又重重拧了一下。

可是装睡的人是叫不醒的。

这傅公子也真忍得疼。

姑娘掀开被子,钻入他被窝,又将他推了好几下。他还是只像死尸一般,不做出任何反应。

姑娘也就不再管他是睡是醒,伸手直向他私处摸去。

居然摸了个空。

姑娘很是震惊,又摸了几下,隐约感到有一点点凸起,但与什么都没有也没什么差别了。

她停住手,叹了口气,悄悄掀开被子走下床去,一脸怅然地在妆台前坐下了。

不多久,傅公子便听见嘤嘤啜泣之声。

他登时满脸火辣,为自己的生理缺陷,感到无限羞愧。想要为此道一声歉,又似乎毫无道理,不知如何开口。

小丫鬟听见哭声,忙进来问小姐何事伤心。

小姐不答,只叫她点灯。

小丫鬟点了灯,看她脸上泪痕未干,便问是不是床上少年无礼,惹恼了她。

小姐摇头,道:“我只叹自己命苦,不与他人相干。”

小丫鬟不再说话,静静地看着小姐在灯下哭泣。

小姐道:“你去将他叫醒,放他出去吧。”

傅公子听见这话,更加惭愧,简直无地自容。心里想,那小姐先前是那样客客气气又拉又拽的,唯恐自己不睡她闺房,如今知道了自己是不行的,就要轰出去,真是身有隐疾便处处受到歧视。又想,这三更半夜,若被轰出去了,可该怎么办呢。他自尊心上一时受了刺激,便只想着自己这点小心事,哪里还记得这里原是个坟堆,小姐放他出去,倒是好心。

小丫鬟领了命,正要叫醒他。外面的一个丫鬟急急地喊了一声:“华太太来了。”话音未落,早有一人推门而入。小丫鬟便立住不动,等待小姐的下一步吩咐。

那华太太,五十岁上下,风韵犹存。

见姑娘独坐灯下,便问怎么这么晚了还没睡。

姑娘并不理她,仍是独自伤心。

华太太看见床上还有一人,惊问:“那是谁呀?”

小丫鬟代答道:“那是一个过路的少年,在此借宿一宵。”

华太太笑道:“我不知巧娘今夜洞房花烛,冒冒失失撞进来,搅了喜事,是我的不是了。”

说着,见巧娘泪痕未干,又疑惑道:“这样好日子,哭什么呀?莫非新郎粗暴,弄疼你了?”

巧娘懒得理她,只是自顾自垂泣。

那华太太年轻时,也曾风流无限,心想倒要看看,这样瘦弱的一个少年,究竟是怎样的蕴大才抱大器,就伤着了巧娘。于是走至榻前,伸手去脱傅公子的衣服。

刚一掀开上衣,一封书信掉了出来。

华太太捡起一看,吃了一惊,道:“这信封上,分明是三娘的笔迹呀。”

忙拆开看了书信,又连叹了三声。

巧娘也好奇了,问道:“三娘信里说什么,太太这样吃惊?”

华太太道:“三娘说,小姑爷吴公子上月已经亡故了,如今剩下她一个人无依无靠,那吴家上下人等,自从姑爷死了,待她就大不如从前了,往后可怎么办好。”

巧娘道:“我也曾问这少年来这里做什么,他说给人送信。我当他扯谎,也就没有细问。幸好还没有将他打发走。”

华太太也不再脱他衣服,只轻拍几下,将他叫醒。

傅公子假装揉了揉眼,见床前站着一个小姐一个丫鬟,还有一个半老徐娘,假装吃惊。

华太太问他信是哪里来的。

他半晌才答道,是在雷州府某处偶然遇见的一个姑娘,托他送来的。又说姑娘相貌如何,穿着素服,想是有丧在身。

华太太听了,知道说的是自己女儿无疑了。于是感谢道:“公子不惮劳苦,这么大老远的送信来,可叫老身如何谢你才好。”说完盯着他看了许久,又笑道:“你本事好大呀。你倒说说,如何就得罪了巧娘?”

傅公子装出一脸懵懂,道:“小生赶了一天的路,倒头就睡了,实在不知哪里得罪了姑娘。”

华太太心中疑惑,又问巧娘道:“照这么说,竟是什么事也没发生,却是何故啊?”

巧娘叹口气道:“太太不要瞎猜了。我哭的是自己命苦,两次洞房,遇见的都是没能耐的人。”

华太太一听这话,才知情况与自己想的完全相反。于是对傅公子笑道:“原来这样俊俏的一个少年郎,却是男儿貌而女儿身,怨不得巧娘恼呢。”转而对巧娘道,“他是我的客,还是让我带他到那边歇息去吧,打搅了这半日,已是过分了。”

华太太将傅公子带到自己住的东厢房里,给他倒了茶,两人坐下说些闲话,问他家里弟兄几个,可曾娶亲之类。

傅公子说自己并无兄弟姐妹,也没有娶亲。

华太太便问他为什么这么大了还没有娶亲。

他不好实说,又一时想不到什么借口,支支吾吾答不上来。

华太太笑道:“巧娘说你中看不中用,我却有些不信。”顿了顿,又说,“只怕她是怕人抢走了她的好情郎,故意拿这话来哄人的吧。我若再年轻一二十岁,她或许该防一防,可如今我都一把年纪了,她倒怕我抢她的人不成。”

傅公子红了脸不答话。

“你过来我看看。”

“看什么?”

“你先过来。”

傅公子依言走过去。

华太太冷不防将手伸到他胯下摸了一把。

傅公子一惊,退了两步,说:“你这是……”

华太太笑道:“就只是给你验验身子,慌什么呢。原来巧娘说的倒是真话。你也不要不好意思,遇见我是你的造化。你那话儿只是没长起来,根子却还在的。根子还在,就还有得救。”

说完走到一只大箱子旁,叫傅公子帮她拿着烛台,自己在箱子里翻了好一会,找出一颗黑色的大药丸。笑道:“多亏我还留着,你快吃了吧。”

傅公子犹豫了一下,还是依言吃了。

华太太叮嘱道:“晚上好好睡着,不要动,乱动就没效果了。明早我再来看你。”

说完走出房去,关了门。

傅公子觉得这华太太神神叨叨,不知搞的什么名堂。自己这病是天生的,在家时什么药没吃过,要是能治好,今晚也就不会发生这样的尴尬事了。

在床上躺了一会,又想,不过她这药丸,似乎确实有些与众不同,一吃下去,登时全身舒爽。

这样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将近五更时,朦朦胧胧间,只觉小腹中有一股暖气,直冲至私处,明显地感到私处有些发胀,两腿之间仿佛多了件东西,暖暖的软软的。傅公子一惊而醒,伸手到自己胯下一摸,原来自己一夜之间,已从天阉变成了伟男,不禁狂喜。

他走下床,在房里乱转,又笑又跳。正在这时,华太太走了进来,给他送了几个炊饼。他一手拉着华太太,一手指着自己私处,满脸惊喜,想要谢她,却不知如何开口。

华太太愣了半晌,弄明白了他究竟想说什么,挣开他手说:“好了好了,我活了这么一把年纪,什么没有见过。看你乐得像是穷了半辈子,忽然得了策命敕封似的。天也亮了,你好好的在屋里歇着,不要乱动,休要叫人发觉你已是正经男儿身了。我去雷州见见三娘,晚上还来看你。”

傅公子感激华太太再造之恩,她的叮嘱,自然乖乖遵从。

华太太于是将门从外面反锁了。这时天已大亮,住在正房的巧娘也早已起来了。华太太对巧娘道:“三娘信上既说在吴家已是待不下去,我想不如还将她接来家里住。那傅公子不辞辛苦,大老远的为三娘送信来,我也没什么好谢他,就留他在此多住几日,等三娘来了,也好当面谢他。将来大家一个院里住着,就权当是多了个‘姐姐’吧。”说着自己笑了起来。而后又说,“我知道你正恼他,所以我把门锁了,让他自己在屋里安安静静呆着,免得扰了姑娘清闲。”

巧娘虽然嫌傅公子是个天阉,倒也不至于完全不想见他。但华太太既已将门锁了,自己也就无心多管,任她自去安排罢了。

华太太辞了巧娘,便出门到雷州去了。

傅公子过去是个阉人,独坐书斋尚且无聊,被个耍猴的吸引了过去,可见是个定力不足没有坐性的人。如今他骤然获得一个正常男子的生殖机能,欲望正盛,恨不能立刻找人试上一试,要他独自在房里枯坐一天,岂是容易的事。他虽一时答应了,但只坐得片刻,就不自禁焦躁起来。想起昨晚巧娘身上淡淡的清香,她的纤手在自己身上滑过的触感,瞬间激起了私处的生理反应。他不知道该如何控制这股欲望,急得在屋子里乱转,时不时走到门边,从门缝里向外张望,看华太太回来了没有。好几次看见巧娘从院子里经过,便想叫住她,然后告诉她自己已非复从前了,但每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终究羞于开口。于是他就这样躲在门后面,望着巧娘偶尔出现的身影,性幻想了一整天。

向晚时分,华太太才回来,身后跟着一位少女,正是三娘。

华太太打开门,对三娘道:“快来谢谢这位傅公子。”

当时三娘正与巧娘手拉着手在院子里说话,听见母亲叫她,忙快步走了过来,看见傅公子在屋里,便低了头缓缓走过去,道了声万福,又谢了他送信的高义。

傅公子也慌忙作了一揖。

华太太道:“你两个干脆认了兄妹吧,我也从此有了一个好儿子。三娘快叫哥哥。”

巧娘一笑,在后面轻轻将三娘一推,说:“叫姐姐也可以的。”

就这样,傅公子与三娘互认了兄妹。

巧娘早已备了宴席为三娘接风,于是四人一同来到正厅,入了座。饮宴之间,巧娘见傅公子频频偷看三娘,便笑道:“我竟不知,阉人也爱美色。”

傅公子一笑,自嘲道:“你看那跛足的,哪一个不想跑两步?瞎了的,又何尝不想见见光明呢?我虽是个天阉,与你两个一处坐着,自然要心旷神怡蠢蠢欲动呀。”

说得一屋子都笑了。

饭后,大家又坐着说了一回话。巧娘想到三娘赶了一天的路,早已累了,劝她早点休息。

华太太让三娘就与傅公子睡在一个屋里。

三娘羞得满面通红,不肯去。

华太太道:“傅公子是男儿貌而女儿身,巧娘不是也说,叫哥哥可以,叫姐姐也可以的吗?你两个睡在一个屋里,又有什么关系呢。”

于是三娘半推半就的与傅公子进了东厢房。

华太太送他二人到门口时,悄悄在傅公子耳边说道:“你明着是我的好儿子,暗里则不妨做我的好女婿。”

傅公子听了,心内狂喜。

两人进了屋,带上门,傅公子将三娘拦腰抱起,往床上一倒,下身硬邦邦硌得三娘一阵痒痒,不禁咯咯直笑。他慌慌张张褪去三娘的衣裳,随后自己也脱个精光,两人搂在一起,一时柔情缱绻,难解难分。

此时华太太还在窗下没有走远,听得里面嬉笑声,掩不住内心欢喜,捂嘴笑着悄悄走了。

三娘早在路上就已知道实情,所以当傅公子将她抱到床上脱去衣裳时,并无丝毫吃惊,只是略略有些害羞,毕竟还属初见,相知未深。但很快只觉浑身骨软筋麻,一股暖暖的舒畅感传遍全身,一时娇躯无力,醉面潮红,早将那一点羞意忘却了。

缠绵过后,傅公子问三娘道:“昨天你让我到秦女村送信,我带了信到琼州,问本地人,却无一人知道秦女村究竟在哪,出城往北四五里路,更无一处人家。后来天黑了,才误闯到这里。我看你与巧娘情义甚好,但似乎也不是亲戚。太太有什么事,都要先回明了巧娘才去做的。巧娘是你什么人呢?”

三娘道:“巧娘是我一个很好的朋友。早些年,我母女两个无处可去,就投奔了她。她是这里主人,母亲自然对她客气些。”

“这里前不挨村后不挨店,就只一户人家,倒也奇怪。”

“其实……巧娘是鬼。所以在这荒山里住着。巧娘才色无双,只是命苦。生前嫁了毛家的小公子,不料那公子却是天阉,到十八岁还不能行房,两人有夫妻之名而无夫妻之实。巧娘想到自己从此要守一生的活寡,自然心情忧闷,终于一病死了。”说到这里,她见傅公子早已敛住笑容,身子在缓缓地往后缩,眼神变得紧张兮兮的,知道他是疑心自己也是鬼,于是笑道,“你不用怕,我虽与鬼做了朋友,自己却不是鬼。就算是鬼,也不来害你的。”

“那么,你是人?”

“不是人。”

“不是人,可不就是鬼吗!”

“不是人,也不是鬼。我是狐狸。”

在傅公子听来,狐妖与鬼,也没什么区别,所以依旧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

三娘道:“你怕什么,我与巧娘虽是狐鬼,却从来不害人的。我听说你昨晚也跟巧娘睡来着,今夜又与我睡,这两个晚上,你得了多少好处,可曾少了一根头发?”

傅公子一听,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而且身边躺着的,分明是一个温柔可人的美少女,今朝有酒今朝醉,管她是狐还是鬼呢。

傅公子在此一住半个多月,每日与巧娘饮宴谈笑,虽然知道她是鬼,也早已不再害怕,心里剩下的只有对她无尽的爱慕之情,一直想要向她表白,只苦于没有单独相处的机会。而他谦和的君子之风,也颇得巧娘欢心。巧娘含恨而死,多年索居,其幽闷不言可知。恰巧他又善于说笑,人家讥刺他,他也不恼,还加以自嘲,使得讥刺的言语都自动变成玩笑,为原本乏味的生活增添了许多欢乐。因此巧娘也愿意时时与他待在一起,一开始她还经常拿天阉一事来打趣他,后来每每想起,便不免暗暗自叹福薄,好不容易遇见一个合心意的人,却偏偏又是天阉。

一日,华太太与三娘有事出门,临行之时,又将傅公子独自锁在了屋里。

等华太太与三娘去得远了,傅公子便走到窗边大呼巧娘。

巧娘深感奇怪,上回锁门,说是怕他扰了自己清闲,如今大家早已相熟,还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呢?

于是叫小丫鬟拿钥匙来开门。

一连试了七八个钥匙,才将门打开。

傅公子悄悄告诉巧娘,让她屏退丫鬟,说有个惊喜要与她分享。

巧娘将丫鬟打发出去,问他什么事,这样神秘。

傅公子含笑不答,一手牵着她手,一手揽着她背,俯身吻了下去,脚步渐向床边移动。

巧娘被他深情一吻,不觉浑身一颤。假如他没有天生的隐疾,而是一个正常男子,这一刻将是多么完美。

这一吻之后,巧娘苦笑道:“只可惜,你底下少了个物件呢。”说着伸手向他两腿之间抓去。

岂料这一抓,与上回摸到的情况竟完全不同了。

巧娘登时如雷震一惊,道:“这……”

傅公子笑道:“那物件,其实齐全着呢。”

“上回分明什么也没有,怎的突然又有了。”

“上回初次见面,小家伙羞于见客,所以躲起来了。如今受不得你连日笑它,故此一怒冲裤,以显雄风。”

二人说说笑笑间,早已脱去了衣服。

当傅公子缓缓探入时,巧娘眼中泪光点点,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欢喜,这一刻她由生至死已盼望得太久了。

云雨过后,两人相拥在床头说话。

巧娘难掩心中不快,道:“可怜我到今天才知,锁门为的竟是防我。当初她们母女无处落脚,是我收留了她们。古人讲‘鸳鸯绣了从教看,莫把金针度与人’,当初三娘要学刺绣,我也是尽心教她,何曾有所保留。不料今日,她却这样妒忌我。”

傅公子见巧娘生了气,忙劝慰她,说锁门也不是三娘的意思,只是华太太坚持如此。又说,自己之所以能从天阉变成一个正常男子,也多亏了华太太的灵药。

巧娘说:“那也不该这样。她既医好了你,明白说出,将三娘许配给你,我也不跟她计较。为何偏偏要骗人,说你与三娘只是兄妹?这分明是在防着我呢。你既与三娘只是兄妹,我与你两情相悦,那华太太就是我婆婆,三娘是我小姑子,又碍着她们什么了?再者,姐妹共事一夫,也是常有的。既是三娘先认得了你,我自然情愿做小。她何苦……何苦这样的容不下我。她们若知道我与你睡过,还要说我偷汉,真是好事都让她们占了,恶名全都我担着。”说着不禁掉下眼泪。

傅公子见她说得伤心,情知一时也难劝住,便只在耳边悄悄让她小声些,说还是不要撕破脸的好。

话未说完,房门早被一人踢开,只见华太太气冲冲走了进来,指着床上的一对男女,骂道:“青天白日的,这是怎么说!”

傅公子与巧娘慌地坐起,忙手忙脚穿了衣服。

华太太怒目问是谁开的房门。

巧娘赔笑道:“太太别生气,是我开的门。傅爷一人在房里气闷,我就……”

华太太哪肯等她说完,一听她承认是自己开的门,早就气不打一处来,东拉西扯有的没的骂了一箩筐了。

巧娘也受不得气,冷笑道:“太太骂我不检点,这话说得可笑。这傅姐姐是男儿貌而女儿身,你是知道的,我纵然跟他一床睡了,又有什么打紧?三娘还夜夜与他同眠呢,也没见你骂她不检点。他们是兄妹还这样,我这又算得什么?再者,傅姐姐自有父母在,凡百事情,岂能都由你做主?他既住在我家,愿意与我一处睡,他不嫌,我不恼,也就罢了,关你什么事呢?”

一番话说得华太太哑口无言,气得直咳嗽。

三娘在一旁看她们吵得不可开交,心里很不是滋味,上去劝她母亲不要再说,又向巧娘赔不是,请她别往心里去。巧娘见她反向自己赔不是,心中一软,倒有些难为情了,便住了口不再说话。华太太又嘟囔了几句,也不再说了。

之后三娘提出,既然事已至此,不如明明白白,二女共事一夫,又说自己是妹妹,情愿做小,不知巧娘是否愿意相容。说着向巧娘行了一礼。

巧娘忙拦住,说:“你与他相识在先,我怎敢妄自尊大。”

华太太见她两个自己商量定了,且事已至此,除此之外,无法可想,于是也不再说什么。

巧娘先前虽然说了许多对三娘不满的话,又与华太太吵了一架,唇枪舌剑,丝毫不落下风,但自从三娘提出二女共事一夫之后,她便自甘为妾,视三娘为正室,不敢逾分。

三娘也并不以正室自居,在她眼里,巧娘终究是姐姐。

但华太太却天天为女儿抱不平,时时盯着巧娘,不让她与傅公子有丝毫亲近的机会。

巧娘与傅公子无可奈何,日常相处,也只是眉目含情而已。

一天华太太忽然对傅公子道:“如今她们姐妹都跟了你,大家和和气气的,在这秦女村住着,固然是好,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你也该回去与令尊大人说明白了,请个媒人来看过,好将她们两个正正经经娶回去,才算得有情有义啊。”

傅公子一听,这话说得在理,当即答应了。

于是华太太就催促他赶紧收拾收拾,这就启程吧。

三娘与巧娘,听说他要回去,都是万分不舍,拉着他手,千言万语道不尽离愁。巧娘更是伤心不已,唯恐就此一别,再无机会见他,泪珠滚滚而落,如断线珍珠,不可收拾。

华太太上前拦住她们,说也就分别几天,何必这样哭哭啼啼。说完将傅公子硬拽出门去。

傅公子一个踉跄,已到门外,回头一看,哪还有什么楼阁庭院,不过是荒草中凄凄冷冷一个坟堆而已。坟前墓碑字迹斑驳,隐约可见“秦氏”“之墓”字样。原来巧娘姓秦,所谓秦女村,指的正是她的坟墓。

华太太将傅公子送上船,嘱道:“上回我去接三娘,在你家近处,看见李家的一座荒园,正好无人居住。等你回去后,我也将带着巧娘与三娘,搬到李家园里先住着。她两个今日送你之情,你也看见了,若心里还有她们,就该早些过来迎娶。”

傅家自从走失了公子,上上下下便无一刻安宁。夫人听见消息,哭成个泪人,几乎不曾寻死,不久大病了一场,至今还在请医调治。这日老爷夫人正相顾长叹,忽然下人来报,说公子回来了,喜得二老就如起死回生的一般。

三人见面,哭完了笑,笑完了哭。末了,傅老爷问他这一个多月,都到哪里去了。傅公子于是将自己的传奇经历,省去些温柔缠绵的细节,约略说了一遍,“孩儿不孝,已自作主张,与华氏二女订下婚约。”

傅老爷正色道:“那些狐妖女鬼一向专门害人,一旦为其所迷,休想逃得性命。你能活着回来,只因身是天阉,她们在你身上行不得采补之术。这也是因祸得福,你还执迷不悟,信她们妖言鬼话,定什么亲呢!”

“父亲有所不知,那华氏二女,虽是鬼狐,却也重情重义,与那专会害人的妖精不同,且都是天香国色,聪明娴雅,也不至于玷辱了家门。亲戚世交们都笑我不能娶亲,此举正可……”

傅老爷不等他说完,冷笑两声,拂袖而去。

夫人见老爷生气,只得一面安慰儿子,一面劝他快到外书房去向父亲认错。

傅公子不肯认错,嘴里嘟囔着:“这是说定的事,岂能言而无信。”

傅公子回到自己房里。往日贴身服侍的两个大丫鬟——朝云、暮雨,这一个月里,也都哭得死去活来。好容易盼到公子回来,都欢欢喜喜上来服侍,问他可要什么吃的喝的不要。

傅公子素来待这两个丫鬟就好,“姐姐”“妹妹”的不离口,今日见了,更增几分儿女情思。

夜里躺着,想起父亲不许他娶华氏二女,心中气闷。正在无处排遣之际,朝云过来给他掖被子,一时勾起他的情欲。他伸手拉住朝云,不让她走,只叫她快到床上来。朝云不知何意,依言上了床。公子便抱着她亲起来。

这朝云比他大一岁,是从小就在他屋里,给他叠被铺床,服侍他穿衣、洗澡的人,枕席间肌肤相亲,自小就有,但那时只是小孩间的玩耍,等到大了,倒不曾这样亲密。今日见他忽然这样,不知是何用意,然而也不抗拒,一任公子亲吻着,双手在她身上来回轻抚。她虽明知公子天阉,心里仍不住砰砰乱跳。不知何时,公子早已褪去她的衣裳。只觉他的手从自己胸口一直摸到肚脐,划过小腹,轻轻抚过稀疏柔软的耻毛,指尖触到女孩儿身上最神秘的部位。朝云心潮翻涌。正不知所措,忽然感到有个物件,缓缓抵入了自己的身体,禁不住轻轻呻吟一声,立时呼吸变得急促。一阵阵酥麻震颤的快感伴着隐隐约约的丝丝疼痛,让她既惊惶又欣喜,不知是罪是福,是真是幻。

一时事毕,朝云满面潮红,羞低了头,问傅公子怎么去了一个月,就学了这些坏回来,“若叫老爷太太知道,不说是你使坏,只说是我们做下人的带坏了爷。往后可不能再这样了。”

“往后正要天天这样才好呢。”

朝云抿着嘴不说话,眼睛直直的望着他。看了一会,自己穿好衣服,回外屋去了。

暮雨问她怎么掖个被子就去了那么久。

朝云脸上热辣辣的,不答她话。

暮雨一笑,说:“我都听见了。”

这一夜之后,傅公子便天天与朝云暮雨两个丫头一处厮闹,夜夜同欢。第二夜便先与暮雨来了一回,又与朝云来了一回。三人正是青春年少,纵欲无节,先是一夜两三回,渐至一夜四五回,后来更是白昼宣淫,只除三餐饭不在房里,其余时间三人必在一处云雨作乐。常常弄得一屋子乱。有时摔断一只玉笔,有时跌落一方砚台或打碎一只茶碗,又有时竟弄倒了一整架书。

动静一大,难免叫人听见。

一日有个在外面专司洒扫的小丫头,听见房里各种响动,不知什么事,就过去看了一眼。因身份卑微,不敢进屋,只在窗下瞧了瞧。只看了一眼,登时脸上绯红,又惊又臊,慌忙跑去告诉了夫人。

夫人岂不知自己儿子是个天阉,一听这话,哪里肯信。只将那丫头骂了一顿,叫不许胡说。

丫头力辩自己不是胡说,“太太不信,自己去瞧。”

夫人于是带了那丫头,匆匆来到公子住处。

那丫头在前,先命别的丫头、嬷嬷不许乱嚷。

夫人悄悄走到窗下往里一看,只见暮雨正骑在公子身上,一上一下,扭动着娇躯,朝云在一旁与公子亲着嘴。那傅公子分明是雄风无限,哪里是什么天阉。不一会,又见公子让暮雨从身上下来,起身将朝云身子扶正了,屈膝跪在床上,从后面顶了进去,朝云登时娇喘阵阵。暮雨则从身后搂着公子,亲着他的脖子后背以及手臂,公子时时回过头来与她亲嘴。

夫人看得又惊又喜,又臊又怒。

惊的是,儿子的天阉怎的忽然好了!

喜的是,傅家从此可望子孙繁盛,自己的一块心病,烟消云散,历来亲戚世交们的嘲讽,也都可以休矣。

臊的是,自己一把年纪了,还看了这样一段活春宫,里面的人还是自己亲生儿子。

怒的是,这两个丫头平日里看着好,只说她们是最贤惠稳重识大体知好歹的,怎么暗地里竟也是狐媚子这么浪呢。

夫人悄悄退出院子,吩咐下人没事不要到里边去,又嘱咐那小丫头不可大惊小怪,只须稍稍留心,“等里边安静了,叫朝云到上房来见我。”

那丫头得了这话,只得在外面暗暗留心。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听得里面渐渐安静,像是已然雨霁云收。便故意的先在院子里弄出些响动,走到窗下,回道:“太太才刚让我传话,叫朝云姐姐过去一趟呢。”

朝云隔着窗忙问:“太太要我过去做什么呢?”

“我哪里知道。姐姐去了,太太有话,自然吩咐姐姐,又怎会先告诉我。”

朝云听了,不禁犯愁,对公子道:“太太必是知道了这几日的事,一时恼了,要撵我出去呢。”说着哭起来。

暮雨也慌了,道:“朝云姐姐尚且要被撵出去,我又怎么处呢。”

两人都哭着请公子说情。

傅公子替她两个擦了泪,叫且休惊慌,“你只管去,万事有我呢。太太要问什么话,你只管实说。我正想让老爷太太知道,我也不是从前那样了。”

“明白告诉老爷太太,你自然不怕。可是我和暮雨两个,岂不是死了。”

“不妨事的,老爷太太若知我的病全好了,只有欢喜的分,哪还有工夫责怪谁。再者,你和暮雨都是从小在我屋里的,等我娶了亲,你两个自然都是我的屋里人,今便如此,也不算越礼。太太又怎会撵你们出去呢。”

朝云听了这话,才放了心,好好换了衣裳,重新理妆,出门到上房去了。路上想起公子说,自己已算是他的屋里人,喜得一路满面浮春。

夫人见了朝云,也不绕弯子,直接问她,与公子这般亲热,已有多少时日了。

朝云不敢撒谎,直说自打公子回来就这样了。

夫人又问:“以前没有过吗?”

朝云吓得跪下道:“纵有天大胆子,也不敢瞒着太太。公子以前的病,太太是知道的。要是不信,可问公子。”

夫人道:“你快起来,我不过是问你几句话,看把你慌得这样,平日里最明白的一个人,怎么就糊涂了,我要是能问他,叫你来做什么?我是见他跟前通共就你这么一个明白人,故来问你。——这么说,他的病是回来之后才好的了?”

“只怕是的,一开始,我也疑惑来着。”

夫人于是又问了她一些房事细节,以便确认公子的病是真的好了。

朝云虽然害羞,也只得不加掩饰,细细说了一遍。

夫人听到一半,不禁有气,问道:“你是哪里学的这些媚术,就会这许多花样?”

朝云红了脸说:“实在不会什么媚术,这都是公子教的。他是爷,自然说怎样就怎样,我不过是照做罢了。太太要是生气,我不说了就是了。”

夫人听着话里有话,便问:“难不成还有更胡闹的?”

朝云脸更红了,不敢实说,只回说往后都一样的。

夫人想起公子刚回来时,曾说已与华氏二女订下婚约。这些花样,不消说,定然是那两个真正的狐媚子所教的了。于是不再责怪朝云,叫她回去好生服侍,又叮嘱要多劝劝他,不能这样毫不节制,“他这病才好了些,可不能再闹出什么毛病。”

朝云回去,对傅公子说,果然如他所料,夫人并未生气,只是怪他花样多。暮雨在一旁听了只是笑。

夜里傅公子又拉着朝云、暮雨,要再换个花样,好好行乐一番。暮雨道:“可不敢了,下回太太再把我叫去问话,都不知该怎么说了。”朝云笑道:“太太吩咐我要管着你呢,说这样毫不节制,闹出什么病来,唯我是问。”

傅公子道:“你两个不依我,才要憋出病来呢。”说完假装白眼一翻,向后一倒,说:“啊呀,我要死了。”哄得朝云、暮雨咯咯直笑。

而后一夜柔情缱绻,软语温存,自不必细述。

夫人从朝云口里确认儿子的天阉之病已然全好,心中欢喜,难可名状,只是一时没有表露出来。等朝云告辞回去后,她便急急地打发人到外书房去请老爷回来,然后自己对老爷如此如此细细说了一遍。傅老爷听夫人说是亲眼所见,才相信是真的,登时也是欢天喜地,仿佛枯木逢春。

夫人虽然叮嘱家下人不可大惊小怪,不准瞎传乱嚷,但一见了外客,就假装叹气,说自己福薄命苦,养了这样一个不孝的儿子,好好的书不念,脑子里尽是些不干不净的东西,将来定是酒色之徒无疑了。“最近只半个月,就把他屋里的大小丫头,几乎淫遍。真是造孽啊。看来也是时候给他娶一门亲了。只是,谁家小姐听见他是这个性情,还肯嫁到我们家呢。”

夫人的本意,只是要让人知道,她的儿子并非天阉。但这显然已经矫枉过正了。亲戚世交们听了夫人夸张的描述,脑中不禁浮现出了一个淫魔的形象,只是终究难以将这个淫魔与天阉挂上钩,所以还有些疑信参半。

但从此之后,傅家果然开始为傅公子议亲了。

傅公子得知夫人正在为他四处说亲,匆匆赶到上房,面禀母亲道:“孩儿早与华氏有约在先,此生非华氏二女不娶。”

“那华氏二女,固然是好,可终究是女鬼狐妖,久了只怕伤了性命。你如今病也好了,像我们这样的人家,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你何必苦苦恋着一个鬼一只狐呢?依我说,就是你屋里的朝云、暮雨两个,都比她们好。”

“母亲有所不知,我这病正是华太太医好的。若不是华太太,我也不能懂得男女之事,更别说娶亲。如今病好了,就要悔婚,只怕不祥。万一旧病复发,谁能医治?母亲请细思之。”

夫人听到说,若与华家断绝往来,一旦旧病复发,将无人医治,登时也就慌了,不敢再说一个“不”字。

当晚,夫人便与老爷商量,说:“那华太太原是个狐妖,会些法术。她既能将廉儿的病治好,自然也能让他旧病复发。若退了这门亲事,她一时恼了,兴妖作怪起来,那时亲家做不成,反成了仇家,就不好了。”

老爷一听到“旧病复发”四个字,也有些慌了。于是答应先派人去看看那华氏二女品貌如何,是否配得上他们这样的人家。

次日一早,傅老爷便派了一个老仆,驾着马车,送府里一个有身份的嬷嬷,到那李氏废园,去看看两个未过门的媳妇。

马车出了东门,行了四五里,便有一座破败庄院,墙倒门斜,竹树参差,占地虽广,而气派不再,正是李氏废园。

老嬷嬷下了车,望见竹树间隐隐有炊烟。径直走进去,只见堂上两人正在做着家务。一个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一个是桃杏初开,千娇百媚。——正是华氏母女。她们日夜盼傅公子来,所以忙着洒扫厅堂,擦洗几案,预备迎接娇客。

老嬷嬷上前问道:“敢问这里可是华家?”

华太太见有客来,停了手中的活,缓缓答道:“先夫确是姓华,但这里却是李家。我母女两个只是近日才搬来,在此借居的。不知夫人有何要事?是要找李家的人,还是找华家的人呢?”

老嬷嬷笑道:“我是傅家的一个下人,可当不起‘夫人’两个字。”接着将自己的来意约略说了一遍,又向华太太请安问好。

华太太听说是傅家来的人,欢喜非常,忙将她让到厅上,叫坐下细说。

不多久,三娘端上茶来。

那老嬷嬷看着她,笑道:“怪不得我们家那位小爷,一日三回魂牵梦绕,心心念念的只是想着。我老婆子看了这一眼,也把个心儿都化了。真真是我见犹怜,何况是他。”

三娘羞低了头,笑着说了声“妈妈取笑了”,便退回自己房中,只留下她母亲与那老嬷嬷说话。

老嬷嬷问,怎不见巧娘。

华太太一闻此问,脸上转喜为悲,凄凄伤伤洒了几点泪,答道:“那是我的干女儿。原本说好二女共事一夫,谁知她却没福,与公子分别后就一直病着,熬到三天前,竟死了。”

老嬷嬷听了,也陪着哭了一回,而后劝她节哀。

华太太留那老嬷嬷吃了午饭,又另备一席款待了驾车的老仆。

老嬷嬷回去后,大赞三娘如何美貌贤惠。老爷夫人听了都很欢喜,当即便商议着要办婚事。末了说起巧娘已死,各自叹了一回,倒也不怎么悲伤,毕竟不曾见过。唯有傅公子听了这消息,伤心欲绝,自责没有早点去接她,恨不能立刻就到李氏废园去问个明白,巧娘临终有何话说。

迎亲当日,傅公子悄悄问华太太:“巧娘原已是鬼,如何竟又死去?还请太太告知,到底怎么个死法,有甚遗言,我知道了也好祭奠她。”

华太太笑道:“也没什么遗言。依我说,你大可不必管她。如今她已投胎到北方去了,重新做人,倒是得了好处的。你心里记挂着她,她却不见得还记挂着你呢。我是怕别人吃惊,才说她死了。其实她倒不曾死,却是活了。”

傅公子听了,既喜巧娘得脱苦海,又叹自己今生无缘,一时不胜唏嘘。

傅公子与三娘成亲之后,两人恩爱不尽,便把朝云、暮雨两个都冷落了,但只是不能忘情于巧娘,时常在床头叹息,不知她究竟托生在谁家,也不知将来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她一面。

三娘说,总不能为了自己高兴,就不让人托生啊,你不为她谢天谢地谢菩萨,也就罢了,怎么还怨这怨那的。

傅公子每次听她这样一说,也能禁住几天不忧叹。但有时自己正暗自伤心,一转身,却见三娘也在墙角落泪。问她何事悲伤,她又闪闪烁烁,不肯直说,只说是风眯了眼。

傅公子以为她是怪自己总是想着巧娘,却冷落了她,所以暗自伤心。于是将对巧娘的思念,也都渐渐隐藏起来,不再当着她的面有所表露了。

虽然明知巧娘已不在琼州,傅公子还是忍不住经常打听琼州的消息。家里的仆人,若有谁去了一趟琼州,他总要将其叫到跟前,问问可有什么新闻没有。

如此过了一年。

一天忽然听到一个从琼州来的人说,最近琼州城北都没人敢走夜路了,因为城北的秦女墓旁,常有鬼哭,凄凄厉厉,好不瘆人。

傅公子登时如雷震一惊,急急忙忙从书房出来,回到内院,问三娘这是怎么一回事,“巧娘既已托生到北方去了,怎么她的墓旁,还有鬼哭呢?”

三娘泪流满面,道:“是我对不起巧姐姐。”

傅公子更觉吃惊,追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来当时华太太对傅公子说的是让他回去禀明父母,再来迎娶巧娘与三娘,而对巧娘说的,却是傅公子有急事要回去,何时才能再来,还不一定。所以临别时,她哭得那样伤心。后来傅公子走了,华太太就整天找各种借口与巧娘吵架。巧娘气不过,也还了几句嘴。华太太就假装赌气,带着三娘搬了出去。从此两家不通音问。可怜巧娘至今还在孤坟里苦苦等着,不知几时能与她的情郎再见一面,更不知她的情郎与三娘早已成亲。

傅公子大怒,问三娘为何瞒他这么久。

三娘说自己并不想瞒他,只因这都是她母亲一手安排的,一旦说出,就等于是揭露了她母亲阴险狠毒的一面,说到底是不孝的行为。然而不说,又对不住巧娘。她要么不孝,要么不义,实在是难以选择,因此也常常暗自哭泣。

傅公子知道这不是三娘的过错,也就不再怪她。

渐渐抚平了心绪,竟又欢喜起来。——他由此得知巧娘还在琼州,岂能不喜。

傅公子当即叫下人备了车,赶至码头,天色已昏,他也不顾夜里出海危险,以重金雇了船,连夜赶到琼州,来至巧娘墓前。

其时明月在天,松风谡谡,虫鸣啾啾。

正与初见巧娘那夜,情景相似。

傅公子站在墓旁的大松树下,轻轻敲着树干,口里喊着:“巧娘,巧娘,我来看你了,你若有灵,就请现身与我相见吧。”

刚一说完,只见坟头忽起一阵阴风,不多时,一位少女出现在坟前,正是巧娘。细一看,她手里还抱着一个婴儿。

巧娘道:“你个狠心短命的,总算是来了。”

一语未了,早已哭个不住。

傅公子也忍不住落泪。问孩子是谁的。

巧娘答说:“还能是谁的?去年你一回去,就再也不来,我怀着他在肚子里,不知吃了多少苦,如今生下已经三个月了。你个狠心短命的……”

傅公子听说是自己的儿子,一时悲喜交集,从巧娘手里接过来抱着,叹道:“我误信华太太之言,致使你们母子吃了这么多苦,真是该死。”

于是傅公子带着巧娘母子,又连夜渡海回到雷州去了。

跟随的下人们,得知主人是接了一只鬼回去,起初也怕,后来见这位少奶奶是这样神仙一般的人物,也都很快忘了她是鬼这一事实。

老爷夫人听下人报说公子不知何事匆匆出门去了,将三娘叫来一问,才知是去琼州接鬼了,急得生了一夜的气。一气公子胡闹,二气三娘鲁莽,这事既然已经瞒下了,又何必再告诉他呢。于是既怕他海上遇到风浪,又怕他不幸被鬼吃了。一连派了三拨人去接。

正要派出第四拨人时,傅公子已经安然回到家中。

巧娘登堂拜见了公公婆婆。

傅公子将一个大胖小子抱到二老跟前,说是他们的乖孙子。

二老一见胖孙子,喜笑颜开,把之前的所有怒气与担心都忘到九霄云外了,也不再介意巧娘是人是鬼。

三娘向巧娘谢了罪,两人冰释前嫌,又愉快地生活在一起了。至此“二女共事一夫”的话,才算成了真。两人不但待傅公子好,对公公婆婆也是极孝顺的。

之后数年,傅老爷忽然病倒,公子忙请大夫来看。

巧娘说不如直接治办丧事,老爷的身体虽然暂未咽气,但他的魂魄却早已脱窍走了,何苦在这最后的时刻,还要折腾得他老人家不得安宁呢。

傅公子听巧娘这样说,知道父亲是大限已至,也就不再瞎忙乱,吩咐家人将棺椁寿衣都一一准备好了。不久傅老爷便在家人的陪伴下,静静地咽了气,一脸安详。

巧娘所生的小公子,性情长相都像极了他父亲,且比他父亲更加聪敏好学,十四岁便考过了院试进了县学,成为了秀才。

***

康熙十年,我南游高邮时,曾遇见一位翁紫霞先生。他曾客居广东,听到这个故事,因知我好谈鬼狐,便将这个故事说给了我听。可惜不曾说起,这傅公子究竟住在广东省的哪一县,也不知后来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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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图截自电影《倩女幽魂》(年版,刘亦菲主演)。

色彩上稍稍做了一些调整。

长按赞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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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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