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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事不可ldquo一笑即解rdqu

来源:聊斋志异 时间:2020/2/14

《婴宁》是《聊斋志异》中让人印象最为深刻的故事之一。满篇充满了婴宁的笑声,读后让人心情舒畅。

婴宁是狐妖之后,生来爱笑。婴宁爱花成痴,第一次出场,就是捻梅花一枚,“笑容可掬”。看到书生王子服眷恋她的美色,则笑他“这个小青年目光灼灼,像个贼”。待到王子服寻到她家时,再看到婴宁则是含笑捻着杏花。经婴宁母亲的介绍,王子服与婴宁开始相识对话,婴宁先后是“嗤嗤笑不已”“犹掩其口,笑不可遏”“复笑不可抑”“女又大笑”“狂笑欲坠”“微笑而止”“笑又作”。与王子服回家,依旧不改本色,“吃吃皆婴宁笑声”“放声大笑”“浓笑不顾”“笑处嫣然”,甚至连成亲的时候,婴宁都“笑极不能俯仰”,连叩头礼都没完成。但笑归笑,“狂而不损其媚”,在亲戚邻居间的人缘都很好,都愿意和婴宁相处。在家里,面对严厉的婆婆,凡事也都是“一笑即解”。

婴宁的笑止于西边邻居家儿子。面对世俗中的恶,婴宁并不是真正的痴傻,她做了恶作剧,结果造成了人命,被婆婆被狠狠地呵斥了,让她“人罔不笑,但须有时”。意思是世人没有不能笑的,但笑也要分场合。结果婴宁不复言笑。

汉语言博大精深,描述笑的词语不下几十个。初中曾有一篇红学家周汝昌的《谈笑》,几乎囊括了我们所能想象到的所有的笑。但笑是极具情绪感染力的,也是有心理动机的。婴宁的笑,是出于她“婴儿般”的本性,天真率直。孩童期间,对外界事物都充满好奇,在成人看来很平常简单的事物,在他们看来则是那么地兴趣盎然。欣赏美丽的花,在笑;看到他人痴迷的神态,也在笑;下树险坠,也在笑;遇见陌生人,仍是笑;面的怒色,还是笑。

但婴宁果真没有忧愁和痛楚吗?果真是痴傻吗?并不是。她早年失母,与鬼母相依。她看穿了邻居家儿子的坏心思,恶作剧捉弄他。她初到王子服家,在保持自己的本色同时暗中观察婆婆和丈夫对她的态度,最后发现婆家是善良之人,才把自己的身世和心愿表露出来。蒲松龄说,婴宁只是把痛楚隐藏在笑中罢了(殆隐于笑者矣)。周边同事朋友们也不乏爱笑之人,也许痛楚不足也不需向外人道罢了。

虽然《婴宁》意在控诉封建礼教,禁锢妇女在纲常礼教的网罟之中。但从另一角度讲,蒲松龄何尝不是在向世人暗示笑对人生的道理呢?生活中总有难遂人愿之事,小到家庭琐事,大到人生挫折。我们无法控制客观事件的发生,但却可以主宰自己对事件的看法和态度。反思自己,在家在外,太容易受到事件的影响了。顺心则喜,不顺心则悒悒不乐;有时急于求成而慌乱失措,有时畏缩退却而冷漠处之,想想身背的压力、期望以及苦闷,太容易喜怒形于色、被情绪左右了。于是,在工作生活中太缺少发自内心畅快的笑了。仔细想想,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开怀畅快的笑过了。

俗语说,笑一笑,十年少。高尔基也曾说,只有爱笑的人,生活才能过得更美好。类似《婴宁》,古有金圣叹的《不亦快哉三十三则》,近代有李敖的《不亦快哉》,面对世俗之事,与人相交相处,正色之余不妨以“玩笑处之”,笑出心中郁结、笑出积极态度,就像婴宁的笑一样,何事不可“一笑即解”呢?

附原文:

王子服,莒之罗店人,早孤,绝慧,十四入泮。母最爱之,寻常不令游郊野。聘萧氏,未嫁而夭,故求凰未就也。会上元,有舅氏子吴生邀同眺瞩,方至村外,舅家仆来招吴去。生见游女如云,乘兴独游。有女郎携婢,拈梅花一枝,容华绝代,笑容可掬。生注目不移,竟忘顾忌。女过去数武,顾婢子笑曰:“个儿郎目灼灼似贼!”遗花地上,笑语自去。生拾花怅然,神魂丧失,怏怏遂返。至家,藏花枕底,垂头而睡,不语亦不食。母忧之,醮禳益剧,肌革锐减。医师诊视,投剂发表,忽忽若迷。母抚问所由,默然不答。适吴生来,嘱秘诘之。吴至榻前,生见之泪下,吴就榻慰解,渐致研诘,生具吐其实,且求谋画。吴笑曰:“君意亦痴!此愿有何难遂?当代访之。徒步于野,必非世家,如其未字,事固谐矣,不然,拚以重赂,计必允遂。但得痊瘳,成事在我。”生闻之不觉解颐。吴出告母,物色女子居里。而探访既穷,并无踪迹。母大忧,无所为计。然自吴去后,颜顿开,食亦略进。数日吴复来,生问所谋。吴绐之曰:“已得之矣。我以为谁何人,乃我姑之女,即君姨妹,今尚待聘。虽内戚有婚姻之嫌,实告之无不谐者。”生喜溢眉宇,问:“居何里?”吴诡曰:“西南山中,去此可三十余里。”生又嘱再四,吴锐身自任而去。

  生由是饮食渐加,日就平复。探视枕底,花虽枯,未便雕落,凝思把玩,如见其人。怪吴不至,折柬招之,吴支托不肯赴招。生恚怒,悒悒不欢。母虑其复病,急为议姻,略与商榷,辄摇首不愿,惟日盼吴。吴迄无耗,益怨恨之。转思三十里非遥,何必仰息他人?怀梅袖中,负气自往,而家人不知也。伶仃独步,无可问程,但望南山行去。约三十余里,乱山合沓,空翠爽肌、寂无人行,止有鸟道。遥望谷底丛花乱树中,隐隐有小里落。下山入村,见舍宇无多,皆茅屋,而意甚修雅。北向一家,门前皆丝柳,墙内桃杏尤繁,间以修竹,野鸟格磔其中。意其园亭,不敢遽入。回顾对户,有巨石滑洁,因坐少憩。俄闻墙内有女子长呼:“小荣!”其声娇细。方伫听间,一女郎由东而西,执杏花一朵,俯首自簪;举头见生,遂不复簪,含笑拈花而入。审视之,即上元途中所遇也。心骤喜,但念无以阶进。欲呼姨氏,顾从无还往,惧有讹误。门内无人可问,坐卧徘徊,自朝至于日昃,盈盈望断,并忘饥渴。时见女子露半面来窥,似讶其不去者。忽一老媪扶杖出,顾生曰:“何处郎君,闻自辰刻来,以至于今。意将何为?得勿饥也?”生急起揖之,答云:“将以探亲。”媪聋聩不闻。又大言之。乃问:“贵戚何姓?”生不能答。媪笑曰:“奇哉!姓名尚自不知,何亲可探?我视郎君亦书痴耳。不如从我来,啖以粗粝,家有短榻可卧。待明朝归,询知姓氏,再来探访。”生方腹馁思啖,又从此渐近丽人,大喜。从媪入,见门内白石砌路,夹道红花片片坠阶上,曲折而西,又启一关,豆棚花架满庭中。肃客入舍,粉壁光如明镜,窗外海棠枝朵,探入室中,裀藉几榻,罔不洁泽。甫坐,即有人自窗外隐约相窥。媪唤:“小荣!可速作黍。”外有婢子嗷声而应。坐次,具展宗阀。媪曰:“郎君外祖,莫姓吴否?”曰:“然。”媪惊曰:“是吾甥也!尊堂,我妹子。年来以家屡贫,又无三尺之男,遂至音问梗塞。甥长成如许,尚不相识。”生曰:“此来即为姨也,匆遽遂忘姓氏。”媪曰:“老身秦姓,并无诞育,弱息亦为庶产。渠母改醮,遗我鞠养。颇亦不钝,但少教训,嬉不知愁。少顷,使来拜识。”未几婢子具饭,雏尾盈握。媪劝餐已,婢来敛具。媪曰:“唤宁姑来。”婢应去。良久,闻户外隐有笑声。媪又唤曰:“婴宁,汝姨兄在此。”户外嗤嗤笑不已。婢推之以入,犹掩其口,笑不可遏。媪瞶目曰:“有客在,咤咤叱叱,是何景象?”女忍笑而立,生揖之。媪曰:“此王郎,汝姨子。一家尚不相识,可笑人也。”生问:“妹子年几何矣?”媪未能解;生又言之。女复笑,不可仰视。媪谓生曰:“我言少教诲,此可见矣。年已十六,呆痴如婴儿。”生曰:“小于甥一岁。”曰:“阿甥已十七矣,得非庚午属马者耶?”生首应之。又问:“甥妇阿谁?”答曰:“无之。”曰:“如甥才貌,何十七岁犹未聘?婴宁亦无姑家,极相匹敌。惜有内亲之嫌。”生无语,目注婴宁,不遑他瞬。婢向女小语云:“目灼灼贼腔未改!”女又大笑,顾婢曰:“视碧桃开未?”遽起,以袖掩口,细碎连步而出。至门外,笑声始纵。媪亦起,唤婢襆被,为生安置。曰:“阿甥来不易,宜留三五日,迟迟送汝归。如嫌幽闷,舍后有小园,可供消遣;有书可读。”

次日至舍后,果有园半亩,细草铺毡,杨花糁径。有草舍三楹,花木四合其所。穿花小步,闻树头苏苏有声,仰视,则婴宁在上,见生来,狂笑欲堕。生曰:“勿尔,堕矣!”女且下且笑,不能自止。方将及地,失手而堕,笑乃止。生扶之,阴捘其腕。女笑又作,倚树不能行,良久乃罢。生俟其笑歇,乃出袖中花示之。女接之,曰:“枯矣!何留之?”曰:“此上元妹子所遗,故存之。”问:“存之何益?”曰:“以示相爱不忘。自上元相遇,凝思成病,自分化为异物;不图得见颜色,幸垂怜悯。”女曰:“此大细事,至戚何所靳惜?待郎行时,园中花,当唤老奴来,折一巨捆负送之。”生曰:“妹子痴耶?”女曰:“何便是痴?”生曰:“我非爱花,爱拈花之人耳。”女曰:“葭莩之情,爱何待言。”生曰:“我所为爱,非瓜葛之爱,乃夫妻之爱。”女曰:“有以异乎?”曰:“夜共枕席耳。”女俯首思良久,曰:“我不惯与生人睡。”语未已,婢潜至,生惶恐遁去。少时会母所,母问:“何往?”女答以园中共话。媪曰:“饭熟已久,有何长言,周遮乃尔。”女曰:“大哥欲我共寝。”言未已,生大窘,急目瞪之。女微笑而止。幸媪不闻,犹絮絮究诘。生急以他词掩之,因小语责女。女曰:“适此语不应说耶?”生曰:“此背人语。”女曰:“背他人,岂得背老母?且寝处亦常事,何讳之?”生恨其痴,无术可悟之。

食方竟,家人捉双卫来寻生。先是,母待生久不归,始疑。村中搜觅已遍,竟无踪兆,因往寻吴。吴忆曩言,因教于西南山村寻觅。凡历数村,始至于此。生出门,适相值,便入告媪,且请偕女同归。媪喜曰:“我有志,匪伊朝夕。但残躯不能远涉,得甥携妹子去,识认阿姨,大好!”呼婴宁,宁笑至。媪曰:“大哥欲同汝去,可装束。”又饷家人酒食,始送之出,曰:“姨家田产丰裕,能养冗人。到彼且勿归,小学诗礼,亦好事翁姑。即烦阿姨择一良匹与汝。”二人遂发。至山坳回顾,犹依稀见媪倚门北望也。

抵家,母睹姝丽,惊问为谁。生以姨妹对。母曰:“前吴郎与儿言者,诈也。我未有姊,何以得甥?”问女,女曰:“我非母出。父为秦氏,没时儿在褓中,不能记忆。”母曰:“我一姊适秦氏良确。然殂谢已久,那得复存?”因审诘面庞、志赘,一一符合。又疑曰:“是矣!然亡已多年,何得复存?”疑虑间,吴生至,女避入室。吴询得故,惘然久之,忽曰:“此女名婴宁耶?”生然之。吴极称怪事。问所自知,吴曰:“秦家姑去世后,姑丈鳏居,祟于狐,病瘠死。狐生女名婴宁,绷卧床上,家人皆见之。姑丈没,狐犹时来。后求天师符粘壁上,狐遂携女去。将勿此耶?”彼此疑参,但闻室中嗤嗤,皆婴宁笑声。母曰:“此女亦太憨。”吴生请面之。母入室,女犹浓笑不顾。母促令出,始极力忍笑,又面壁移时方出。才一展拜。翻然遽入,放声大笑。满室妇女,为之粲然。

吴请往觇其异,就便执柯。寻至村所,庐舍全无,山花零落而已。吴忆葬处仿佛不远,然坟垅湮没,莫可辨识,诧叹而返。母疑其为鬼,入告吴言,女略无骇意。又吊其无家,亦殊无悲意,孜孜憨笑而已。众莫之测,母令与少女同寝止,昧爽即来省问,操女红糖巧绝伦。但善笑,禁之亦不可止。然笑处嫣然,狂而不损其媚,人皆乐之。邻女少妇,争承迎之。母择吉为之合卺,而终恐为鬼物,窃于日中窥之,形影殊无少异。

至日,使华装行新妇礼,女笑极不能俯仰,遂罢。生以憨痴,恐泄漏房中隐事,而女殊密秘,不肯道一语。每值母忧怒,女至一笑即解。奴婢小过,恐遭鞭楚,辄求诣母共话,罪婢投见恒得免。而爱花成癖,物色遍戚党;窃典金钗,购佳种,数月,阶砌藩溷无非花者。庭后有木香一架,故邻西家,女每攀登其上,摘供簪玩。母时遇见辄诃之,女卒不改。一日西人子见之,凝注倾倒。女不避而笑。西人子谓女意属己,心益荡。女指墙底笑而下,西人子谓示约处,大悦。及昏而往,女果在焉,就而淫之,则阴如锥刺,痛彻于心,大号而踣。细视非女,则一枯木卧墙边,所接乃水淋窍也。邻父闻声,急奔研问,呻而不言;妻来,始以实告。爇火烛窥,见中有巨蝎如小蟹然,翁碎木,捉杀之。负子至家,半夜寻卒。邻人讼生,讦发婴宁妖异。邑宰素仰生才,稔知其笃行士,谓邻翁讼诬,将杖责之,生为乞免,遂释而出。母谓女曰:“憨狂尔尔,早知过喜而伏忧也。邑令神明,幸不牵累。设鹘突官宰,必逮妇女质公堂,我儿何颜见戚里?”女正色,矢不复笑。母曰:“人罔不笑,但须有时。”而女由是竟不复笑,虽故逗之亦终不笑,然竟日未尝有戚容。

一夕,对生零涕。异之。女哽咽曰:“曩以相从日浅,言之恐致骇怪。今日察姑及郎,皆过爱无有异心,直告或无妨乎?妾本狐产。母临去,以妾托鬼母,相依十余年,始有今日。妾又无兄弟,所恃者惟君。老母岑寂山阿,无人怜而合厝之,九泉辄为悼恨。君倘不惜烦费,使地下人消此怨恫,庶养女者不忍溺弃。”生诺之,然虑坟冢迷于荒草。女言无虑。刻日夫妇舆榇而往。女于荒烟错楚中,指示墓处,果得媪尸,肤革犹存。女抚哭哀痛。舁归,寻秦氏墓合葬焉。是夜生梦媪来称谢,寤而述之。女曰:“妾夜见之,嘱勿惊郎君耳。”生恨不邀留。女曰:“彼鬼也。生人多,阳气胜,何能久居?”生问小荣,曰:“是亦狐,最黠。狐母留以视妾,每摄饵相哺,故德之常不去心;昨问母,云已嫁之。”由是岁值寒食,夫妇登秦墓,拜扫无缺。女逾年生一子,在怀抱中,不畏生人,见人辄笑,亦大有母风云。

异史氏曰:“观其孜孜憨笑,似全无心肝者。而墙下恶作剧,其黠孰甚焉!至凄恋鬼母,反笑为哭,我婴宁何常憨耶。窃闻山中有草,名‘笑矣乎’,嗅之则笑不可止。房中植此一种,则合欢、忘忧,并无颜色矣。若解语花,正嫌其作态耳。”

译文(摘自互联网):

王子服,莒县罗店人.父亲很早就死去.他非常聪明,十四岁考取秀才,入泮宫读书.母亲最钟爱他,平常不让他到郊野游玩.聘定萧氏为妻,还没嫁过来就死去,所以王子服求偶未成.恰逢正月十五上元节,舅舅的儿子吴生,邀王子服同去游玩.刚刚到村外,舅舅家有仆人来,把吴生叫走了.王生见游女多得像天上的云彩,于是乘着兴致一个人到处游玩.有个女郎带着婢女,手拿一枝梅花,容貌绝美,笑容可掬.王生目不转睛地看着女郎,竟然忘记了顾忌.女郎走过去几步,看着婢女笑着说:“这个年青人目光灼灼像贼!”把花丢在地上,说说笑笑地离开了.王生拾起花来神情惆怅,像是神魂都丢掉了,于是怏怏地回家.到了家里,把拾来的花藏到枕头底下,倒头就睡,不说话也不吃东西.母亲为他担忧,请和尚道士施法以消灾祛邪,病情反而加剧.身体很快消瘦下去.医师来诊视,让他吃药发散体内的邪火,王生更恍恍忽忽,像是被什么逮住了.母亲细细地问王生得病的来由,他默默地不作回答.恰好吴生来,王母嘱咐他细细盘问王生.吴生到王生榻前,王生见到他就流下泪来.吴生靠近床榻劝解安慰王生,渐渐开始细问.王生把实情全说出来,而且求吴生代为谋划.吴生笑着说:“你的心意也太痴了,这个愿望有什么难以实现?我将代你访求她.在郊野徒步行走一定不是显贵家族.假如她尚未许配人家,事情就一定成功;不然的话,拼着拿出众多的财物,估计一定会答应.只要你病愈,成事包在我身上.”王生听了这番话,不觉开颜而笑.吴生出去告诉王母,寻找那女子居住的地方,但探访穷尽,一点踪迹也没有.王母十分忧虑,拿不出什么主意.但是自吴生离开后,王生的愁容顿开,吃饭也略有长进.几天之后,吴生又来了.王生问谋划的事办得如何,吴生欺骗王生说:“已经找到了.我以为是什么人,原来是我姑姑的女儿,就是你的姨表妹,现在还在等人聘定.虽然是家中亲戚婚姻有些隔碍,但以实情告诉他们,一定会成功.”王生高兴的神色充满眉宇间,问吴生说:“住在什么地方?”吴生哄骗说:“住在西南山中,距这里大约三十余里.”王生又再三再四嘱托吴生,吴生自告奋勇地承担了下来.

王生从此之后饮食渐渐增加,身体一天一天地恢复.看看枕头底下,花虽然干枯了,还没有凋落,细细地拿在手上赏玩,如同见到了那个人.吴生不来他感到奇怪,写信叫吴生来.吴生支吾推托不肯赴召.王生因怒恨而生气,心情悒郁,很不高兴.王母担心他又生病,急着为他选择女子作妻,稍微和他一商量,他总是摇头不答应.只是每天盼着吴生.吴生最终没有消息,王生更加怨恨他.转而又想,三十里地并不遥远,为什么一定要仰仗别人?于是把梅花放在袖中,赌气自己去西南山中寻找,家中人却不知道.王生孤零零地一个人走,没有人可以问路,只是朝着南山走去.大约走了三十余里,群山重叠聚集,满山绿树,空气新鲜,感觉特别清爽,四周安静,一个行人也没有,只有险峻狭窄的山路.远远望见谷底,在丛花群树中,隐隐约约有小的村落.走下山进入树林,见到房屋不多,都是茅屋,而环境十分幽雅.向北的一家,门前都种着柳树,院墙内桃花杏花还开得很繁茂,夹杂着几株美竹,野鸟在其中鸣叫.猜想是人家园房,不敢贸然进去.回头看着,对着门有块石头平滑而光洁,就坐在石头稍事休息.不久听见墙内有女予高声叫“小荣”,声音娇细.正在静心听的时候,有一女子由东向西,手执一朵杏花,低着头自己想把花簪在头上;抬头看见王生,于是就不再簪花,含笑拿着花走进门去.王生仔细一看,这女子就是上元节时在途中遇见的.心中非常高兴,但是想到找不到关系门路进去;想喊姨,只是从来没有来往,害怕有讹误.门内又无人可问,坐立不安,来回徘徊,从早晨直到太阳偏西,眼光顾盼,几乎要望穿,连饥渴都忘了.时时望见女子露出半个面孔来窥看他,似乎是惊讶他久不离去.忽然一位老妇扶着拐杖出来,看看王生说:“你是哪里的年青人,听说你从早上辰时就来了,直到现在,你想要干什么?不会肚子饿吗?”王生赶忙起来行揖礼,回答说:“将在这儿等亲戚.”老妇人耳聋没听见.王生又大声说了一遍.老妇人于是问:“你的亲戚姓什么?”王生回答不出来.老妇人笑着说:“奇怪啊!姓名尚且不知道,怎么能探亲?我看你这年青人,只不过是书痴罢了.不如跟我来,吃点粗米饭,家里有短榻可以睡,到明天早上回去,问清楚姓名,再来探访,也不晚.”王生正肚子饿,想吃饭,又因为从这以后渐渐接近那美丽女子,非常高兴.跟从老妇人进去,见到门内白石铺成的路,路两边树上开着红花,一片一片坠落台阶上.顺着路曲折转朝西边,又打开一扇门,豆棚花架布满庭中.老妇人恭敬地请客人进入房舍,四壁泛白,光亮如镜;窗外海棠树,枝条带花伸入屋子里;垫褥坐席,茶几坐榻,样样都非常洁净光亮.刚刚坐下,就有人从窗外隐约窥看.老妇人叫道:“小荣,赶快吃饭.”外面有婢女高声答应.对坐的时候,详细介绍家族门第.老妇人说:“你的外祖父,是不是姓吴?”王生说:“是的.”老妇人吃惊地说:“你是我的外甥!你母亲,是我妹妹.近年来因为家境贫寒,又没男孩子,于是致使相互之间消息阻隔.外甥长成这么大,还不认识.”王生说:“我这次来就是为了找姨,匆忙当中忘了姓名.”老妇人说:“我姓秦,没有生育,只有一个小女儿,也是妾生的.她的母亲改嫁了,留下来给我抚养,人也不算愚钝;只是教育太少,喜嬉闹,不知道忧愁.过一会儿,叫她来拜见你认识你.”没有多久,婢女准备好了饭,鸡鸭又肥又大.老妇人不断地劝王生多吃,吃完饭后,婢女来收拾餐具.老妇人说:“叫宁姑来.”婢女答应着离开.过了不久,听到门外隐隐约约有笑声.老女人又唤道:“婴宁!你的姨表兄在这里.”门外嗤嗤的笑声不止.婢女推着婴宁进门,婴宁还掩住自己的口,笑声不能遏止.老妇人瞪着眼睛说:“有客人在,嘻嘻哈哈,成什么样子!”婴宁忍住笑站着,王生向婴宁行揖礼.老妇人说:“这是王生,是你姨的儿子.一家人尚且互不相识,真是让人好笑.”王生问:“妹子有多大年纪?”老妇人没有听清,王生又说了一遍.婴宁又笑起来,笑得俯下身子,头都没法抬起来.老妇人对王生说:“我说教育太少,由此可见了.年纪已经十六岁,呆呆傻傻像个婴儿.”王生说:“比我小一岁.”老妇人说;“外甥已经十七岁了,莫非是庚年子出生,属马的?”王生点头说是.又问:“外甥熄妇是谁?”王生回答说:“还没有.”老妇人说:“像外甥这样的才貌,怎么十七岁还没有聘定妻室呢?婴宁也还没有婆家,你两人非常相匹配,可惜因为是内亲有隔碍.”王生没作声,眼睛注视着婴宁,一动也不动,根本无暇看别的地方.婢女向婴宁小声说:“眼光灼灼,贼的样子没有改变.”婴宁又大笑,回过头对婢女说:“去看看碧桃花开了没有?”赶快站起来,用袖子掩住口,用细碎急促的步子走出门.到了门外,才纵声大笑.老妇人也起身,叫女仆铺设被褥,为王生安排住的地方,说:“外甥来这儿不容易,应当留住三五天,慢慢再送你回去.如果嫌幽闷,房屋后面有小园可供你消遣,也有书可供长读.”

第二天,王生到房子后面,果然有半亩大的园,细草如毡铺在地上,杨花朵朵散落在小径上.有草房三间,花树四面环绕着草舍.王生穿过花丛,慢步行走,突然听到树上有沙沙的声音,仰头看,原来是婴宁在树上.看见王生来,狂笑起来,几乎要从树上掉下来.王生说:“不要这样!要掉下来了.”婴宁一边从树上下来一边笑,笑不能止,将要到地上的时候,一失手,掉下来了,笑声才止住.王生扶着婴宁,暗中捏她的手腕,婴宁的笑声又起,靠着树不能止,很久才停下来.王生等她笑声停下来,才拿出袖中藏的梅花给她看.晏宁接过花来说:“花枯了,为什么留着它?”王生说:“这是上元节时妹子留下来的,所以留着它.”婴宁说:“留它有什么用意?”王生说:“用以表示爱你不忘你.从上元节和你相遇,天天思念以致生病,自以为要死了,没想到能再见到你的面容,希望你怜悯我这一片痴情.”婴宁说:“这是很小的事情,既是亲戚还有什么吝啬,等兄长走的时候,将唤老奴来,在园中折一大捆花背着送你.”王生说:“妹子太傻了.”婴宁说:“怎么就是傻?”王生说:“我不是爱花,是爱拿花的人.”婴宁说:“本来就有亲戚之情,爱还要说什么?”王生说:“我所说的爱,不是那种亲戚之间的爱,而是夫妻间的爱.”婴宁说:“有区别吗?王生说:“夜晚同床共枕啊.”娶宁低头想了很久,说:“我不习惯与不熟悉的人一起睡觉.”话还没说完,婢女暗中来到,王生急忙忙地走开.不一会儿,在老妇人那儿会面,老妇人问:“去了哪里?”婴宁回答在园中说话.老妇人说:“饭熟已经很久了,有什么长话,琐琐碎碎到这个样子?”婴宁说:“大哥想要和我同睡.”话还没说完,王生十分窘迫,急忙用眼睛瞪着婴宁,婴宁微笑着停了下来.幸好老妇人没听见,还是絮絮叻叨地盘诘着.王生赶快用别的话掩饰过去,就小声地责备晏宁.婴宁说:“刚才这话不应当说吗?”王生说:“这是背着人说的话.”婴宁说:“背着别人,难道能背着老母?况且睡觉原本是家常事,为什么要背人.”王生怨怪婴宁的傻,但没有办法使她领悟自己的话.

饭刚吃完,王生家中人牵了两头驴来找王生.这以前,王母等王生很久不回家,开始怀疑.到村中寻找,竟然没有一定踪迹,就去询问吴生.吴生记起以前说的假话,就让王母到西南山中去寻找.一头经历几个村庄,才到这地方.王生出门,恰好遇见找自己的人.于是就进去告知老妇人,并且请让婴宁和自已一同回去.老妇人高兴地说:“我有这个愿望,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只是我老弱的身躯不能去远处,外甥能带妹子去,认识阿姨,非常好.”就呼叫婴宁,婴宁笑着来了.老妇人说:“有什么喜事,笑起来就不停?你假若不笑,将会成为一个完好的人.”婴宁就故意鼓起眼睛.老妇人就说道:“大哥想要同你一起离开,你可以就去整理行装.”又用酒食招待王生家中人,才送他们出门,说:“你姨家田产丰裕,能养很多人.到了他们那儿将不要回来,稍微学些诗,学些礼,也好将来事奉公公婆婆.就烦阿姨为你选择一个好的配偶.”王生等人于是出发.走到山坳回头看,还隐约看见老妇人靠着门朝北望.

回到家中,王母看见婴宁非常漂亮,惊奇地问是什么人.王生回答是姨表妹.王母说:“以前吴生和你说的,是哄骗你.我没有妹妹,从哪里得到外甥女?”于是问婴宁,婴宁回答说:“我不是这个母亲生的.父亲姓秦,死的时候,我还在襁褓中,记不起那时的事.”王母说:“我有一个姐姐嫁给姓秦的人,倒是确实的.但她死了很久,怎么能又活过来?”于是细问老妇人的面目特征和脸上的黑痣,都完全和那姐姐的特征符合.王母又疑惑地说:“这倒是我姐姐,但是已死多年,怎么能又活过来?”正在疑惑的时候,吴生来了,婴宁回避进入内室.吴生询问知道了情况,迷迷惑惑地想了很久.忽然说:“这个女子名叫婴宁吗?”王生肯定了,吴生急忙说是怪事.问他怎么知道婴宁的名字,吴生说:“嫁到秦家的姑姑去世后,姑夫一个人独居,被狐妖所迷惑,害虚症而死.狐妖生下个女儿,名叫婴宁,还用包被包着躺在床上,家中人都见过她.姑夫死后,狐妖通时常来.后来家中求得道士的符咒贴在壁上,狐妖才带着女儿离去.莫非这就是那个女儿吗?”大家正在疑信参半的时候,忽然只听到室内传出哧哧的声音,都是婴宁的笑声.王母说:“这女子也太憨.”吴生请求和她见面.王母进入内室,婴宁笑声正浓不顾母命.王母催促她出去见吴生,她才极力忍住笑,又面对墙壁呆了一会,才从内室出来.刚刚行完拜礼,又转身急忙进入内室,放声大笑.在屋子里的妇女,都被她逗笑了.

吴生请求让自己去婴宁家看看有什么奇异的地方,顺便为王生、婴宁作媒.找到那村庄所在的地方,全无房屋,只有零落的山花而已.吴生记起姑姑埋葬的地方,好像离这儿不远,但是坟墓已经被荒草埋没,没有根据可以辨认,于是诧异惊叹地返回去.王母怀疑婴宁是鬼,进去把吴生看到的情况告诉婴宁,婴宁一点儿也不害怕;王母又体恤婴宁没有家,婴宁也一点儿没有悲伤的意思,嗤嗤地憨笑而已.没有人能猜到她的心意.王母叫小女儿和婴宁同起同住,清晨婴宁就来请安.婴宁会操持女工,手艺精巧,无人能比.只是喜欢笑,即使禁止她笑也不能止住.但她笑起来非常好看,虽然有些随意但不损害她容貌的美好,人们都乐于见到她笑.邻人家的女孩、年青的妇人,争着和她来往.王母挑选吉日将为她和王生举办婚礼,但终究害怕她是鬼.暗中在太阳底下察看,她的身影又和常人没什么两样.

到行婚礼的这一天,人们让婴宁穿上华丽的服装行新嫁妇的礼仪,婴宁笑得非常厉害,以致不能抬头弯腰,于是只好作罢.王生因为她憨傻,担心她泄漏房中隐秘的事情,但婴宁却深藏这秘密,不肯说一句.每次遇上王母忧愁或是发怒,婴宁来了,笑一笑就会解忧息怒.奴婢有小的过错,害怕遭到鞭打,往往求婴宁到王母处去和王母说话,有罪的奴蜱这时来求见,常常得以免罚.而婴宁爱花成癖,在亲戚中到处寻找好花来栽种,并且私下典支金钗,重价购求纯种来种植,几个月后,台阶路旁藩篱旁边,处处都种了花.王家庭后有木香一株,攀援满架,与两边邻家相近.婴宁常常攀登架上,摘花赏玩,或是簪在头发上.王母有时遇见,就会呵斥她,婴宁最终还是没有改掉这爱好.有一天,西邻的青年看见她,注视出神,心驰神往,婴宁不躲开,只是笑.西邻的青年人认为此女已有意于自己,心意更加没有约束.婴宁指着墙底,笑着从架上下来.两邻的青年人认为她是指示约会的地方,非常高兴.到晚上赶过去,婴宁果然在那儿.于是靠过去就行淫乱,而自己的下身像是受到锥子刺,痛彻于心,大叫着倒了下来.仔细一看,并不婴宁,原来是一段枯木倒卧在墙边,他交接的地方是枯木上水滴出来的一个洞.西邻老父听到叫声,急忙跑过来细问,西邻青年只是呻吟而不说话.妻子来,才把实情告诉妻子.点着火把照看那个水淋洞,看到洞中有个巨大的蝎子,像小的螃蟹那么大.西邻老父砍碎枯木,捉住蝎子杀死了.把儿子背回家半夜就死了.西邻老父就把王生告到官府,告发婴宁的妖异行为.县官一向仰慕王生的才气,熟知王生是笃行正道的士人,说西邻老父是诬告,将要杖责西邻老父.王生代他乞求才免于受杖责,于是把他放回去.王母对婴宁说:“憨狂到这样子,早知道过于高兴就隐伏着忧虑.县官神明,幸好不牵累我们;假如碰上糊涂官,一定传唤妇女到公堂对质,我儿还有什么面目见家乡的人?”婴宁脸色严肃,发誓不再笑.王母说:“没有人不笑,只是应当有一定的时候.”但婴宁从此竟然不再笑,即使故意逗她,也终不会笑;但是整天未曾看到她有忧戚的神色.

有一天晚上,婴宁对着王生落泪.王生对此感到奇怪.婴宁哽咽着说:“以前因为跟从你的日子短,说出来怕引起你们害怕惊异;现在看婆母和你,都十分关爱我,没有异心,把实情告诉你恐怕无妨吧.我本来是狐生的.母亲临离开的时候,把我托给鬼母,我和鬼父相依十余年,才有今天.我又没有兄弟,依靠的只有你.老母在山坳里孤寂独处,没有人同情她让她和丈夫合葬,在九泉之下常常为此伤心怨恨.你假如不怕麻烦不惜资费给她改葬,使地下的人消除这怨痛,也希望以后生养女儿的人不忍心溺死或遗弃.”王生答应了她,但是担心坟墓被荒草遮掩.婴宁只说:“不用担忧.”夫妻二人选定日子,用舆装着棺材去山中.婴宁在荒草杂木中,指示墓的位置,果然从中找到老妇人的尸身,皮肉还留存.婴宁拍着尸身哀痛地哭.装入棺材抬回来,找到秦氏姨父的墓合葬.这天夜晚,王生梦见老妇人来道谢,醒过来向婴宁陈述这事.婴宁说:“我夜晚见到了鬼母,她嘱咐我不要惊吓了你.”王生怪她不挽留鬼母,婴宁说:“她是鬼,活人多,阳气盛,她哪里能久留?”王生问小荣,婴宁说:“这也是狐,最狡黠.狐母把她留下来照看我.常常取来果饵喂着我,所以非常感激她,对她的思念常常记挂在心中.昨天问鬼母,说她已经嫁了人.”从此,每年寒食节,夫妻二人到秦氏姨父墓地拜扫,从不间断.过了一年,婴宁生了一个儿子,在襁褓中,就不畏惧生人,见人就笑,也大有母亲的风范.

异史氏曰:“看她嗤嗤憨笑,好像是全无心肝的人;但是那墙下的恶作剧,她的狡黠又有谁比得上!至于她凄告地眷恋鬼母,笑改变为哭,我们的婴宁恐怕是用笑隐藏真实情感的人啊.我听说山中有种草,叫做‘笑矣乎’,嗅嗅这种草,就会笑而不止.房中种有一株‘笑矣乎’,那么合欢草、忘忧草就都没有价值,相形逊色了;至于像杨贵妃那样的‘解语花’,就要嫌她扭捏作态了.”

马放半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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