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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根寿在废墟的静夜里读聊斋

来源:聊斋志异 时间:2019/2/17

许多的话本、小说、鼓词里边,都讲到了赶考的举子或游学的士子夜宿荒寺的故事,《聊斋》里边颇多。山门半掩,殿宇颓废,唯有破败的佛像狰狞。披开没膝的荒草,拂去掩面的蛛丝,青砖地上一坐,借灯光或月色看随身带来的书卷。夜半,风拍窗棂,殿门自开,就有了先恐怖后温馨或者先妩媚后凄惨的故事发生。

小时候到生产队的“草屋”里“坐夜儿”,有人讲“青年学子夜宿荒寺”,立刻就来了精神。让人惊悚得毛发直竖的故事刺激你的想象的神经,去搜寻月光照耀不到的墙角和门洞,去探顾瑟瑟抖动的衰草和无声无响的空寂的小胡同,怕着又盼着有一个容貌姣好的女子在你一眨眼的工夫翩翩闪出。

我没有“赶考”和“游学”的福分,自然也就没有“夜宿荒寺”的惊历和艳遇,但我却有过独处废墟的往事——寂寞固然是寂寞,可静谧得近乎空灵的享受却不是人人都能获有的。

一九八五年的初春,我开始任教乡里的初中。学校是分校,其实是早年间公社的拖拉机站,而机站的前身是人民公社政府所在地。大门朝西开,冲门是一堵影壁,壁墙上隐约能看出一个“忠”字。院子的南半部是开阔的空地,可以集合几千人,也可以停泊多部车辆。据我所知,开“万人大会”是常有的,而作为机站,最兴盛的时候只有四台拖拉机,三台履带式,一台轮式,我们统称之“东方红”。

把废旧的厂房改为学校,好像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好多地方的创举。院墙还在,房屋稍加修整,抹上一块黑板即成。废弃的拖拉机站一溜北屋,大房间为教室,小房间为办公室兼宿舍。我们用的办公桌就是公社留给机站,机站又留给我们的。

虽然曾经是拖拉机站,可机器的影子已荡然无存。莫说大的机器部件,就连一颗螺丝和一处油迹也找不到。倒是室内墙壁上用锐器刻画的图像和言词还在。有“拥护”和“反对”的标语,亦有骂人的粗俗的脏话。我把几本书往桌子上一摆,残存的油烟和阴霉的空气立刻让书香给挤跑了。

窗外是一棵泡桐,未着叶子先开出紫色的花来,甜腻的花香沾上月色,在夜里愈发浓烈。想看书却时时停电,我只好躺在床上,看疏桐筛影。

机站在小村的西北角,偌大的院子和诸多的房间,里面只有我一个人。春夜里,一片静寂,静寂得连手表的嚓嚓声都清晰在耳,可我的脑子里却有着一串接一串的喧嚣。先是人民公社时的人声鼎沸,呼声如雷,接着换成了机声隆隆,马达震天。这本来是最热闹的所在一下子变成了只有白天书声琅琅而夜间却寂寥难耐的地方,就连泡桐也深感无奈:我把繁花开给谁?

我就在这曾经“热闹”的所在里教书,我比我的学生大八九岁的样子。白天伴我们的是空旷的院子和那棵泡桐,夜晚陪伴我的是无边的寂静和难耐的无聊。但有时会有村民到这里来寻鸡找狗;告知没有,还要探头扒脑往屋里瞧一瞧。

过了暑天,学校搬到了远离村落的地方,距最近的村子也有三四华里。缘何?学校又选择了一处废墟:公社的磷肥厂旧址。

这里要比旧弃的拖拉机站大上四倍,用空旷来形容极为恰切。也是一溜北屋,南边便是开阔地。曾经作为工厂的遗迹还在——东南矗立着一座砖砌的“反应塔”,学生们称之为“炮楼”或“岗楼”;固定机器的水泥墩子随处可见;遍地都是碎石子;存水的洼地水干之后呈现赭色。

我喜欢这地方,莫名的。也许是它的空旷,也许是它的被绿海一样的庄稼地所包围,也许是它的远离村庄的鸡鸣狗叫。

我尤为喜欢它的夜晚。

初到这里,曾是工人宿舍的低矮破旧的砖房成了我们的办公室兼卧室。说它低矮,个子稍高的人举手可触屋顶;说它破旧,檩椽拱垂,席箔朽断,时有房土簌簌落下。门窗玻璃缺损,用化肥袋子补齐。南风吹来,扑嗒连声。可喜的是,这里与乡政府电源相连,少有停电,晚间,我可以独享壁灯,读书到夜深。

我喜欢有月亮的夜晚,大而空旷的院子里明朗一片,石子、碎玻璃的反光灿若繁星。我也喜欢没有月亮的夜晚,纯粹的浓黑能让人的思绪飘飞到很远。我正是在这废弃工厂的静夜里,通读了文言的三卷本的《聊斋志异》。

我曾经读过白话聊斋,因为翻译得过细,比“正人君子”还要可爱的“牛鬼蛇神”们不能让我引发美妙的想象。如同满园的牡丹,齐展展盛开着,没有半开的,更没有花苞,不能让人去驰骋心猿意马。文言的《聊斋》如同从未踏至的荒蛮之地,荆棘遍布,虎狼出没,鬼火点点,狐鸣啾啾。时而让你寒噤连连,时而又让你欢笑展颜。婴宁的咯咯笑铃如在耳畔,葛巾的点点垂泪仿佛眼前;浪荡公子自有忠义鬼神惩处,痴情书生终由善良狐仙陪伴。风拍窗棂,疑有纤手急叩频点:相公救我,有恶犬将我追赶;月上门楣,似是娇娘蹙眉不展:先生莫弃,怜小女含恨九泉。诸多朋友也能说出几个聊斋故事,可谁能解味其中的愉悦与辛酸?四大名著唯有絮絮赘述,岂能跟聊斋之精粹玄妙比肩?书读夜半不知倦,唯觉胸中块垒填。可恨壁上无利剑,听凭顽劣虐婵娟。掩卷,回首,不见怨女垂泪立,只有吾之身影印壁间。

漫步于阔大的院子,空旷是空旷,但已不再寂寥。这明月底下的我,渺小得如同一颗石子,但我释然坦然。这静夜,这明月夜,不全都属于我么?拥有了这样精致纯粹的美好,还企求什么呢?我遥拜明月:朗照青凤们夜归,让她们的芳魂得以安息。

《聊斋》在灯下,正有清风翻页,我轻轻摆手:且住,且住,好让青凤赶路。

缀仿聊斋四则捕蝇

偶有一蝇入室,绕梁三匝,疾飞不辍。余恶极,持拍高举,目随蝇移,伺机灭之。

先是,蝇或盘旋,或停落,余挥拍若狂。蝇惧,远之。遥视余目眦气喘,或疑技穷耳,稍稍近之,几触口鼻。余忍,坐,气舒神定,静观蝇舞。

案置一美女耸肩瓶,惜甚。蝇栖于瓶口,前足洗面,后足梳翅,若枝头晨雀之闲焉。余稍稍拍举,继而自落。忌器也。

案角素笺,楷字数行,乃与友人书也。蝇倏落字里行间,若贼鼠饿极,伸缩口吻舐墨。拍举,定于空。恐蝇血污字而于友人之大不敬也。

衣架悬妻裙一袭,蝇止于领,移于袖,或嗅妻之脂粉余香。犹疑再三,未曾落拍。

屡衅不见拍落,蝇心雄胆壮,落于茶盏口沿,代余品茗耳!残茶杯底,蝇缘壁下。余急以废纸罩杯,蝇飞突,笃笃连声。俄顷音绝,断蝇必溺;徐徐撤纸,见蝇紧抱茶梗,睛亮翅坚。才欲复覆,蝇振翅冲天,于棂间远逸。

余瘫坐无语。

瓷驹

赵翁,富贾也。蓄白瓷驹一,昂首奋蹄状,楚之若奔。翁喜甚,日把玩于掌,寐温润于怀,行旅则锦囊而贴肤,虽千金不鬻也。一日,翁驭健骡诣客,暮归,脚力暴疾而仆。翁虑无可乘,蹴道侧蹙眉太息。忽觉囊中蠢蠢,有马嘶细若蚊蝇。翁启囊,瓷驹跃出。继而若犬,继而若羊,继而若实马。月下,毛色若被银缎,鞯辔备矣。振鬣摇尾,啸天刨地,急于驰跃。翁惊喜,跨鞍执缰。驹长嘶震谷,如驰云中。不闻蹄声得得,惟有风声萧萧。时有盏茗,骤止。翁启目:宅门洞开,家人翘首焉。

邬生

邬生嗜书,每每废寝至旦。生读蒲公聊斋,掩卷遐思:狐至,吾必内之。某夕宵分,窗外叩棂,生窃喜。曰:“青凤焉?婴宁焉?”玉音如蝇:“君熄烛,奴惧光。”生应之,启关,携腕内之。室中如墨,生急于修琴瑟之好,女微怫,咯咯如铃。生觉声息稔极,烛之,大惭:卧者,妻也。

小怜

小怜,袅婷弱女也。肌若凝脂,面若粉荷。未嫁,傍父依母。至二八,未出三里之遥。稍有不悦,蜷于榻,终日不语,涕泪若雨,人皆怜之。

小怜生田家,耒耜日见而不知其名,稻菽久食而不知其出。逾门则扶框,转屋则扶墙。常恨未生于大家,苦于无侍也。小怜喜坐圃前,与时花相向。花放则喜,花萎则忧,花落则泣,花枯则哀。岁岁若此,形槁心死。虽值华年,摇摇风烛焉。

村中豪杰纳为妾,嗜酒豪赌,每与胸背刺青者蒙面劫掠。小怜屡惊觉于子丑,见黄白堆案,心跳若鼓,体抖若筛。夫似凶神,惟视小怜若叶尖之露,哭则拂腮,动则携腕,忧则扮稚子翻滚,喜则托举肩上。小怜见酗而不知戒,闻赌而不知止,明劫掠而不知箴。一日案发,锒铛囹圄。

小怜未曾习厨事,偶有邻媪持汤饼探之。日久,一息奄奄。毙,化一病株生墙隅。夏末荣,秋初枯。叶若锈钱,英若蔽帛,无色无香,人曰“小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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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根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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