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松龄的笔下,为何会出现许多生动的女鬼形象,以至于读者都会产生“女鬼当是如此”的感觉呢?
原因有二:
一是因为蒲松龄先生用了将近半生的时间去刻画自己的故事;
二是因为蒲松龄笔下的文字与他的人生经历有直接关系。
当然,这并不是说蒲松龄真的撞了鬼,而是他曾经历了一段人间炼狱的岁月。
公元1644年,年仅五岁的蒲松龄经历了明清更迭的历史变革。李自成的军队打下北京城,崇祯帝自缢身亡。紧接着,吴三桂引满清入关。在那个动荡的年代,无数反清复明的志士投身于抗争,却遭到少数民族统治者的血腥镇压。清军动辄屠城,造就尸横遍野的人间悲剧,所以时有被清军攻占的城市十室九空,民宅变成了鬼屋。
例如:清军入关后第三年,一支反清复明的义军于山东举兵,领袖谢迁率一众明朝遗民奋勇抗争,起义的浪潮席卷齐鲁大地。为了镇压谢迁起义,清廷派重兵对其进行了血腥镇压。这期间,双方在淄川县展开激烈的巷战。有一户王姓豪绅,他家的大宅成为清军与义军争夺的关键。巷战持续了数个时辰,义军因寡不敌众遭到清军的歼灭。
据悉,当时死在王家大宅里的义军有三十多人。诡异的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每逢夜深人静之时,王家大宅都会有狐狸出没,并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有一位清军将领强征了这座宅子,可他住进去仅一晚便暴毙了。当地人皆传这是鬼狐作祟,而王家大宅自然成了人人避讳的鬼屋。当然,传闻毕竟是传闻,可信度不高。
我们能从这段传说中梳理出来的线索只有一个,那就是:蒲松龄所写作的鬼事并非凭空想象,而是有一定的现实依据。
喜欢古典文学的朋友都知道,蒲松龄并不是第一个写鬼的文学家,六朝小说中有一类专以鬼狐为题材的文体。这种小说里的鬼狐都有相同的特性,那就是:普通狐狸长到五十岁便能获得化身为人的能力,一百岁就能变成大美女。狐狸活的时间越长,法力也就越高深。
不过,这类小说里的鬼狐往往是以反面形象出现在读者面前的,动辄杀人害命。蒲松龄的小说,与传统的鬼狐小说截然不同,在他的笔下这些美女狐不但美丽动人,而且,还带有侠义之气,对那些处于人生低谷的主人公予以帮助。她们的形象也不是阴森森的,而是颇为阳光开朗的。
为什么蒲松龄笔下的女鬼如此不同呢?
这还要从蒲松龄经历的一件事说起,在一个盛夏的夜晚,蒲松龄的一个朋友张生约他到家中吟诗作画。期间张生提到,自己有个妹妹非常欣赏蒲松龄,希望蒲松龄能留下墨宝。蒲松龄乃性情中人,慷慨地答应了。在古代女子往往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蒲松龄虽然给女孩写了首诗,但却未能一睹女孩的样貌,仅在大堂听到隔壁女孩银铃一样的说笑声。
后来蒲松龄回到家里,几日后张生给他送来妹妹的回信。这也许是蒲松龄第一次收到女孩的信,所以他便开始想入非非,到了晚上竟久久不能入睡。从这以后,蒲松龄便频繁地拜访张生,希望能有机会见到这位张家小姐。遗憾的是古人恪守“男女授受不亲”的原则,张家又是讲究的大户人家,所以张家小姐自然无法抛头露面。
蒲松龄只能通过诗画与张小姐进行交流,两人成了“笔友”,关系日渐密切。某次,张小姐在给蒲松龄的诗中暗示道,请蒲松龄来年清明上山祭祖时与他相会。从这以后,蒲松龄便盼着时间赶紧流逝,自己也好与张家小姐见上一面。谁知,来年正月十五,蒲松龄再次造访张生时,面色忧愁的张生将蒲松龄拒之门外,他对蒲松龄说自己的妹妹染上了肺痨,已病入膏肓。
蒲松龄真想进去探望这位神交已久的女孩,但他却找不到什么进门的借口。又过了几天,张家小姐病逝,张生为妹妹操办了丧事。蒲松龄深表哀悼,同时也为没能与张小姐谋面感到遗憾。到了两人约定的日子,蒲松龄明知张家小姐不可能来赴约了,但他还是鬼使神差般地来到山上。这天山花遍野,蒲松龄来到一座新修的坟茔处,看着碑上的名字哽咽了许久。
突然,一只蝴蝶飞到坟头上,久久不肯离去。恍然间,蒲松龄好像见到了一个温婉娴静的女孩子,他觉得那就是未曾谋面的张家小姐。这次的经历,改变了蒲松龄对鬼类的看法。或许,在“另一个世界”里,不完全是吃人的恶鬼,也有许多美丽和善良的鬼魂,就像他幻想的张家小姐一样。从这以后,蒲松龄便开始致力于写作女鬼故事,而且一发不可收拾。
或许是人间的失意,让蒲松龄愈发专注于此。在这个光怪陆离的笔下世界里,蒲松龄可以不顾世俗和礼法,活得既浪漫又从容。蒲松龄创造了有善良女鬼陪伴的天堂,可他却不得不在停笔之后回到现实中来。现实中的种种问题,让蒲松龄一再觉得乏力。
《聊斋志异》里的男主人公,大多是生活失意穷困潦倒的读书人,这些主人公的状况便是蒲松龄所处环境的真实写照。
当年,蒲家兄弟分家时,两个兄长分给蒲松龄一座不足二十平米的小平房。蒲松龄夫妻宽厚老实,不计较财产分配上的不均,所以他们一家子便住进这座小房子里,在里面生活了十多年。蒲松龄二十六岁时,为了养活一家六口,不得不出门找活计。
蒲松龄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所以适合他从事的工作少之又少。在大多数时间里,蒲松龄辗转于各村担任教书匠。别看现在的教师属事业编,但旧社会的教书先生并不像现在的老师一样受人尊敬,所以蒲松龄一家的日子依旧紧紧巴巴。
某次,蒲松龄的好友介绍他去一豪绅家里教书,可当赶了一天路的蒲松龄来到主人家里后,女主人见蒲松龄其貌不扬衣着寒酸,觉得他不可能是什么高明的教书先生,随便给了他几个铜板想要打发蒲松龄走人。这件事让蒲松龄蒙受了空前的打击,一度让他怀疑人生。
蒲松龄三十岁那年,他的生活终于迎来了转机。
有个叫孙惠的好哥们,在江苏担任知县。孙惠十分赏识蒲松龄的才学,便聘请他来衙门担任幕宾。在衙门当差的这段时间里,蒲松龄虽然没有正式编制,但工资不菲。不过在蒲松龄满意这份工作的同时,他还发现在暗中有一双眼睛时常在盯着他。
孙惠有个宠妾,是个非常漂亮且才华横溢的女人。这个女人非常倾慕蒲松龄的人品和才学,时常向他探讨文学,与他互有诗文上的往来。时间一长,蒲松龄发现这位姨太太对自己的感情超过了普通朋友的范畴。
某次,蒲松龄的孩子生了疾病,蒲松龄没有什么积蓄,根本拿不出钱来给孩子瞧病。孙家姨太太听闻此事后,竟将自己的珠宝首饰送进当铺,换了一笔救命钱帮了蒲松龄一把。这件事让蒲松龄深受感动,可他却不敢做出僭越之举。
姨太太对他有恩,孙惠同样是他的恩人,所以蒲松龄不敢对恩人一家有什么非分之想。思量再三后,蒲松龄选择了离开。他宁愿潦倒一生,也不愿破坏别人的家庭。
蒲松龄严守自己的道德操守,但他相当渴望感情上的慰藉。
蒲松龄常年在外闯荡,虽然他的妻子始终不离不弃,但却无法时刻守候在丈夫身边,给他带来感情方面的慰藉。或许,蒲松龄只能借助自己笔下的鬼怪世界,才能获得一些心理安慰。蒲松龄只是一个穷困潦倒的读书人,在旧社会里的地位相当低贱,又终生没有遇到崛起的机会,只能通过教书赚钱养家。生活在蒲松龄的肩上放置了重担,让他根本没有余力去考虑其他的东西。
于是,在蒲松龄的笔下,那些家徒四壁的穷书生或潦倒的教书匠,往往能在夜半时分遇见突然现身的美人。美人不但愿意给予主人公帮助,还愿意给他带来感情方面的慰藉。在男权至上,礼教森严的旧社会,这样的事可谓闻所未闻。虽然这只是蒲松龄一厢情愿的幻想,却处处展现出他渴望自由恋爱打破世俗常规的愿望。
在现实中,爱别离,求不得,所以蒲松龄便将所有愿望诉诸笔下,将胸中澎湃的情感化为创作的动力。从蒲松龄所写的故事中,我们能够看到这位文学巨匠的矛盾心理。他既生活在设男女之大防的时代,又渴求没有枷锁和桎梏的乌托邦。这种矛盾越尖锐,他笔下的故事也就越疯狂。因此,《聊斋志异》对于生活在旧社会的蒲松龄而言,无疑是“精神朋克”。
参考资料:
山川文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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