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人批判说《甄嬛传》夸大了宫廷女子之间的心机斗争,宣扬了传统文化中的腹黑糟粕,是迎合了现代观众的猎奇心态,其实古代女子个个深受三从四德教育,根本不会嫉妒,更不会搞那么复杂的宫斗宅斗之类的。
但是,男女关系中的嫉妒吃醋是一种人性,制度只能压抑和约束人性的表达,却不可能消灭人性。今天要给大家讲述的是清代笔记中记录的宅斗故事,那位大奶的心机,比起宜修皇后来,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纪晓岚有一位来自吴县的同年,名叫金门高。有一次乘船旅行,在淮扬之间夜泊。这种情境下,要么是夜半听钟,要么是夜半见鬼。而老金就遥望见两个老头相逢于岸上,坐在草亭中聊天。
老人甲问老人乙:“最近忙啥捏?”
老人乙说:“忙着看A片。因为我们家主人带了小老婆们在园林避暑,我就每天去水阁看秘戏,啊呀爽死了!”
老人甲问:“A片影后是谁呢?”
老人乙说:“自然是五姨太了!她最妖艳了,百媚横生啊!台词也说得好,表演也很到位,她与主人剪发盟誓,说主人要是死了,她就像关盼盼那样守节不嫁,又要像玉箫对韦皋那样痴情,把主人感动得老泪纵横。”
关盼盼是唐朝张愔的爱妾,能歌善舞,被白居易赞为“醉娇胜不得,风袅牡丹花。”张愔死后,她独居徐州燕子楼,历十余年不嫁。其详细故事可参见我的旧文:以讹传讹的美人传奇,在千古风流句中被不断神化
韦皋也是唐朝名臣、名诗人,年轻时曾流落江夏,在姜使君家教其子荆宝读书。丫鬟玉箫照料他,当时只有十岁。过了七八年,二人互生情愫。韦皋奉命还乡,荆宝想赠玉箫给韦皋,韦皋说要禀明父母,留了一个玉指环给玉箫,约定七年内成婚。然而此后十几年一直忙于国事、平定战乱,未能如约迎娶玉箫。玉箫戴着指环绝食而死。
韦皋得知后,请人画了玉箫的画像,日日香火礼敬,并广印佛经传发,以慰玉箫之灵。写诗云:
黄雀衔来已数春,别时留解赠佳人。长江不见鱼书至,为遣相思梦入秦。
当地一位方士得知,用法术让韦皋与玉箫阴阳相见,玉箫说因为韦皋的超度,自己将转世,十三年后再续前缘。韦皋被封南康郡王后过生日,有人送了一位十三岁的歌姬,名唤玉箫,跟当年姜家的玉箫一模一样,其右手中指上一个肉环隐隐突起,恰似一枚指环。
这两个著名的爱情故事都颇受纳妾男人的羡慕,五姨太自称要效仿关盼盼和玉箫,自然是因为她深谙主人心理。
然而老人乙又告诉甲,说他后来偶然听见五姨太跟母亲私下商议,说主人年老,得多攒钱预备日后改嫁。于是甲乙在一起叹息了半天,说这种女人真不可信。
其实在旧时代,妾室本来就没有守节的规矩,即便是想守节,也可能为婆家所不容,所以,关盼盼守节是因为她自己痴情而且也有独居条件,用她这个特例来要求天下凡女子,未免悬格太高,这是男子的贪心。而这位五姨太,为了得到主人更多宠爱而给自己立了个痴情人设,其实心里另有打算。
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这样的人能骗得当事人生前快乐,但局外人却往往看不过眼,说明局外人更痴。
甲又问:“听说你们家大奶是出名的贤人啊!”
乙说:“贤个鬼啦!她是天下少有的善妒人啊!通常女人妒嫉的,喜欢吵闹争夺,那不是把鱼往河里赶吗?男人越发要去找别的的女人了!我们家这位大奶可不这样,她从来都是不争不吵的。
“她对那些素质和背景较差的小老婆施加恩惠,纵容她们吃喝玩乐东游西逛,甚至流于淫佚。丈夫自然会把这些丢人现眼的女人赶走。对于那些出色的小老婆,她以礼相待,表面特别敬重,可与她平起平坐,暗地里却引导她们在丈夫跟前恃宠而骄、成为悍妇,使得丈夫对她们忍无可忍,不得不休掉。
“如果以上两种方法都不成功的,大奶就去暗地里挑拨她们群众斗群众,内卷的小老婆队伍总是会两败俱伤,死的死残的残,这种事儿很常见。剩下那些没有两败俱伤的,也是天天吵吵闹闹,主人一进屋,就只能听见怨言恨语,看见愁眉苦脸。只有当进入大奶房间时,听到的是柔声细语,看到的是满面春风。那么,主人最乐意去谁的房间,也就不言而喻了。”
这时,有官船鸣锣而来,两个老人都倏忽不见了。
这两个老人究竟是何妖物,不得而知,可是作为男性,他们对女性的判断标准是一样的,都是希望女性单纯,听话,痴情,只为男人奉献,不为自己打算。
事实上,在利益有限而竞争者众多的情境下,内卷和彼此倾轧是自然而然会发生的事。比如成长期的企业,活力较足,收益不断扩大,自然机会多多,员工干劲儿足,也就没那么多勾心斗角。而成熟稳定的企业,收益比较稳定,人员也基本上一个萝卜一个坑了,要想多谋得一些好处和机会,就不得不互相排挤倾轧。所谓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
一家只有一个男人,他的情感、精力和钱财都是有限的,但如果有很多女人来瓜分,她们就不得不互相排挤,才能保证自己屹立不倒。那位大奶情商奇高,驭人有术,堪称现实版宜修,因为她唯有如此,才能地位稳固。而那位妖艳无比的五姨太居然没被她整死,大概也是靠着自己过人的心机吧?她一面对丈夫说着痴情话,一面盘算着日后的后路,自然也是估算到自己不是大奶的对手。
男主人作为丈夫,一方面舍不得齐人之福,另一方面,又不具备识人之术,娶一些良莠不齐的小老婆回来给大老婆养蛊过筛,自己又被精明的大小老婆蒙蔽,这也怨不得别人。
《甄嬛传》里的皇帝敬重宜修、宠爱甄嬛,然而这两个都是凭着心机得到他的宠信。真正最爱他的反而是那个骄横跋扈,被他百般防范的华妃。当老婆太多的时候,爱情的多少反而不那么重要,大家都是凭借智商生存的。精明的女人总是能把自己的优势发挥利用到最大,却在斗争中激发对手人性中的恶劣缺陷给男人看到。
男人无从判断哪个老婆对自己更深情,只能凭个人感觉,选择那个给自己用户体验最好的,虽然可悲,却也是自找。
人们常说,婚姻需要用心经营,但是当男女关系过分复杂化的时候,经营就会过度,变成心机内卷。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本来就是难题,聪明的人会做减法、简化自己的人际关系,无论是家内还是家外。
纪晓岚这个故事虽然有玄幻感,但绝对还是来源于现实生活的,谁说古代没有宫斗宅斗呢?有人的地方就有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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