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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醉何如·鬼狐禅
聊斋故事那些穷书生们的落魄生涯里，大多有过这样两个美丽女子：一个红玫瑰，一个白玫瑰；红的是心口的朱砂痣，白的是床前明月光。
对于聊斋世界中的那些穷书生们来说，没有什么怀才不遇的苦闷，是一场艳遇不能化解的；如果不能，就两场。
在书生们的落魄生涯中，大多有过这样两个美丽的女子：一个红玫瑰，一个白玫瑰；红的是心口的朱砂痣，白的是床前明月光。她们突然绽放在书生们生命的转角，联袂为他们带来爱情与友谊、心灵与肉体、物质与精神的全部满足，然后悄然离场深藏身与名，绝不会有变成蚊子血和饭粘子的那一天。
红玫瑰与白玫瑰这样的人设，在中国小说的传统中并不少见，比如潘金莲和李瓶儿，林妹妹和宝姐姐，何玉凤和张金凤，曹操与刘备，孙悟空与猪八戒（后两种划掉）。两个人物棋逢对手相反相成，于是红的更加鲜艳如火，白的更加冰清玉润，总有一方能打动你的心。
前有清朝红迷为了「拥林」「拥薛」几挥老拳，后有现代网友为了「赵敏还是周芷若」争论满屏，红白玫瑰的人设功不可没。
中国文学对于对称的偏好已经到了无所不用其极的地步。《文心雕龙》「丽辞」篇甚至找出了理论依据：「造化赋形，支体必双。神理为用，事不孤立。」既然天地万物都是成双成对的，文学自然也一样。
文章有骈四俪六，律诗要有对仗的两联。以为小说是用来讲故事的就没办法对称，那你末免低估了古代文人渗透进骨子里的对称情结。章回小说那些码得整整齐齐的回目已经要算是低端要求，故事情节可以写得冷热对开，人物形象自然是更方便对起对子来。
蒲松龄考了一辈子科举考试，教了半辈子高考作文，大段排偶的八股文是他的专业，自是不会辜负这份对仗的功底。
不过《聊斋志异》的「双女主」人设还可以翻出更多花样：两位「玫瑰」除了个性相对，还可以有种族上的对仗。人类温厚，狐女热情，女鬼哀婉，神仙高冷，不同角色冲突碰撞，为书生们的情路带来了更多波折，远比一个完美女主加一个炮灰女配的琼瑶式爱情复杂得多。
一种情形是红玫瑰与白玫瑰同时或先后爱上书生，在一段兜兜转转却不乏和谐的三角恋爱之后，来自异界的玫瑰最终飘然而去，或者变成人类与书生幸福地生活。比如《莲香》《小谢》《嫦娥》。
一种情形是白玫瑰得了天长地久的婚姻，红玫瑰却情深缘浅曾经拥有，或者干脆做了书生与白玫瑰的红娘娘，比如《荷花三娘子》《红玉》《张鸿渐》《宦娘》。
还有一种情形，是白玫瑰做了是书生的「艳妻」，红玫瑰成了书生的「腻友」；一个是「颠倒衣裳」的人生伴侣，一个是「色授魂与」的红颜知己。比如《娇娜》《香玉》。
无论剧情如何变化，总有些东西不会变，比如说这些形形色色的女子无论来自哪个种族，一定都会是美女。美女们总会义无返顾地爱上书生，而且她们的爱情大多要通过实际行动来表达，包括但不限于以身相许。
她们可以在危难之际救书生于水火，协助他们完成修齐治平的人生大业，甚至可以帮他们与另一个女子缔结婚姻并传宗接代。
《小谢》篇尾异史氏曰：「绝世佳人，求一而难之，何遽得两哉？」都说聊斋故事是蒲松龄寂寞书斋中的人生幻想，是现实的缺憾在狐鬼世界补偿性满足。幻想的天地中，蒲松龄想要的，不止是一段浪漫的恋爱，也远不止「坐拥双美」那么简单。
财富要有，功名要有，子孝妻贤的生活要有，还要完满的感情世界——要有相濡以沫的男女之爱，也要有心意相通的知己之情，妻子恋人朋友暧昧对象一个都不能少。
如此多重的情感需求，无论在小说里还是现实中，恐怕都很难在同一个对象身上全部实现，所以只好一分为二。
聊斋故事中的那些「玫瑰」们，其实都是书生的情感需求投射出的幻影。她们被作者一厢情愿地设计出来，好像神仙教母为灰姑娘变出的一份份人生大礼，目的就是为了协助书生们走向人生的巅峰。
所以传说中最不稳定的爱情三角，在这些故事里总是能达到诡异的平衡，红玫瑰与白玫瑰们最终都能和平共处，有时甚至让你感觉她们也是在互相爱着对方的。
「双美」情结并非蒲氏专属。李笠翁也总是津津乐道于那些坐拥双美甚至群美且「妾不专房妻不妒」的轻喜剧，但流露出的往往是「人生赢家」式的洋洋得意。《聊斋志异》的世界则明显要残酷得多。
小谢
《小谢》大概是聊斋式「双美」故事最典型的结构了。女鬼小谢、秋容与陶生相恋，小谢工书，秋容擅诗，相识之初两人还曾为博陶生一赞而争风吃醋。后来陶生因讥评时事招致牢狱之灾，二女奔走救援，见识到了人鬼两个世界共同的黑暗。患难中的同舟共济，让一对情敌最终变成了伙伴。
青梅
狐妖之女青梅被卖到王家做丫鬟，看到张生纯孝笃学，想替小姐阿喜牵线作媒。可惜阿喜的父母嫌贫爱富，婚事不偕，青梅在阿喜的帮助下嫁给张生为妻。后来王家败落，流落尼庵的阿喜偶遇珠冠锦衣的青梅，被迎回张家，二女共事一夫。
红玉
狐女红玉与冯生私订终身，被冯父撞破责骂后分手。红玉帮冯生聘卫氏女为妻。卫女被宋御史觊觎，被逼自杀，冯父被殴至死。有侠士替冯生报仇，冯生却因杀人嫌疑而入狱，儿子也被衙役扔进深山。家破人亡之后，死里逃生的冯生重逢初恋红玉。红玉救了冯生的儿子，夙兴夜寐，助冯生家道中兴。
张鸿渐
卢龙秀才张鸿渐因替人鸣冤被诬结党，逃亡途中被狐女舜华收留，结为婚姻。离家三年，张鸿渐想念妻子，舜华变成张妻方氏的模样相试，张鸿渐把她当成妻子，对她说自己对舜华「虽云情好，终非同类，独其恩义难忘」。舜华心灰意冷，送张生回家。张生以为妻子又为舜华所化，出言戏弄，被方氏埋怨「全无悲恋之情」。夫妻刚刚相见，张鸿渐就因为一时激愤，杀了来欺负方氏的恶少，在押解途中又被舜华所救。张鸿渐隐姓埋名十年之后，终于因为儿子做了孝廉，一家人才得以团圆。
聊斋中的恋爱，很少有一路有惊无险轻松到底的，大多都会这样掺杂在悲欢离合的人生际遇中。某种程度上而言，这更像是我们身处的现实。情爱的小舟上一番颠簸，倏忽之间，几十年生命已千帆过尽。现实的残酷，给了红玫瑰与白玫瑰的情感纠葛一个最合适的和解理由：既然每个人的身上都已背负了沉重的枷锁，相爱的人们就不必再互设地狱了，只能抱团取暖。
爱情故事不过是漂浮在表面的几点油花，汤底翻腾的其实是生活的酸甜苦辣。悲情是《聊斋志异》的底色。蒲松龄写了多少双美团圆的幸福结局，却总是脱不开内里那份贫贱夫妻百事哀的捉襟见肘。十二点的钟声一响，梦幻的焰火熄灭，无论红玫瑰还是白玫瑰都将不复存在，剩下的只有寒窗下那个做梦的书生罢了。
欲知后事如何
且听下回分解
我醉何如：wozuiherugzh
到今风月江湖上万古渔樵作话文
《聊斋》20句，鬼狐世界情愈深我非爱花，爱拈花之人耳。——《婴宁》
点评：人生难得有情痴，天真总是最动人。王子服把婴宁丢弃的花带回家，放在枕头下，视若珍宝。婴宁长于深山之中，不谙世事，时时放声大笑，那一份天然纯洁震撼着她周围的世界。
罪在小生，与青凤何与！倘宥青凤，刀锯斧钺，愿身受之！
——《青凤》
点评：耿去病与青凤密会，被青凤的叔父发现，青凤受到斥责诟骂，耿去病大声喊出这句话，“事情都是我做的，和青凤无关！只要能饶恕她，宰了我都行！”真是一条有担当的汉子！
我有佳儿，不羡高官。
我有佳妇，不羡绮绔。
今夕聚首，皆当欢喜。
为君行酒，劝君加餐。
——《翩翩》
点评：这是翩翩在宴席上唱的歌，生活在仙境中的人，唱赞的却是尘世平淡长久的生活。
雅戏何人拟半仙？分明琼女散金莲。
广寒队里恐相妒，莫信凌波上九天。
——《西湖主》
点评：陈生在偷看了公主荡秋千后，情不自禁，在公主遗忘的红巾上题写了这首诗，对公主的飒爽英姿点了无数的赞。
一吟杜甫《梦李白》诗，死当不朽。
——《白秋练》
点评：白秋练病危时嘱咐慕生，要经常为她吟诵杜甫的《梦李白》，仰慕两位大诗人的灵魂之交，她要的是知己，精神上的沟通和共鸣，这种感情甚至可以超脱生死。
一夜，相如坐月下，
忽见东邻女自墙上来窥。
视之，美。近之，微笑。
招以手，不来亦不去。
——《红玉》
点评：两情相悦又互相试探，直到双方明了彼此的心思。
余于孔生，不羡其得艳妻，而羡其得腻友也。观其容，可以疗饥；听其声，可以解颐。得此良友，时一谈宴，则“色授魂与”，尤胜于“颠倒衣裳”矣。
——《娇娜》
点评：人生得到“艳妻”不算完满，更重要的是“腻友”般的心灵、精神上的契合，互相慰藉。
自食其力不为贪，贩花为业不为俗。
人固不可苟求富，然亦不必务求贫也。
——《黄英》
点评：孔子说：“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只要钱财来得正当，财富本身没有原罪。
“幻由人生”，此言类有道者。人有淫心，是生亵境；人有亵心，是生怖境。菩萨点化愚蒙，千幻并作，皆人心所自动耳。
——《画壁》
点评：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人有了淫心，就会看到淫秽的境象，就会看到恐怖的境象，“仁者心动”！
每见乡中称素丰者，良朋乞米，则怫然，且计曰：“是数日之资也。”或劝济一危难，饭一茕独，则又忿然，又计曰：“此十人五人之食也。”甚而父子兄弟，较尽锱铢。乃至淫博迷心，则倾囊不吝；刀锯临颈，则赎命不遑。
——《种梨》
大意：且看如今这些富人，至亲好友一旦登门求助，他先皱着苦瓜脸哭穷，跟你一五一十算着近日的开支用度，说再过几天就得喝西北风云云。人心总是如此，纵然是父子兄弟，也是锱铢必较，若要他扶弱济危，赏孤苦无依之人些许饭食，那是想也休想，而一到荒淫烂赌之时，则倾家荡产在所不惜，刀剑压在脖子上也不怕。
点评：古代一个人积累的财富，要么留给子孙和整个宗族，要么自己挥霍。
蛇，蠢然一物耳，乃恋恋有故人之意，且其从谏也如转圜。独怪俨然而人也者，以十年把臂之交，数世蒙恩之主，转思下井复投石焉；又不然则药石相投，悍然不顾，且怒而仇焉者，不且出斯蛇下哉。
——《蛇人》
大意：蛇，只是个蠢丑的爬行动物，也还恋恋不舍地有故人之情，而且听到劝告就会迅速地接受。奇怪的是有些看起来人模人样的家伙，对十年亲密来往的好朋友，对几代都蒙受人家恩德的恩主，动不动就想落井下石地进行陷害。又有一些人对别人良药苦口的劝告，毫不理会，而且还怒气冲冲地把人家当作仇人相待，这不是连那蛇还不如吗？
点评：有一句玩笑般的话，“世上最难沟通的就是人”，想改变别人的观念是很难的。
愚哉世人！明明妖也而以为美。迷哉愚人！明明忠也而以为妄。
——《画皮》
点评：世人愚蠢！明明是妖怪，却以为美女。愚人糊涂！明明是忠告，却以为妄语。但是连英雄都难过美人关，凡夫俗子的眼里只有粉面，怎会想到粉面背后的骷髅！
性痴则志凝，故书痴者文必工，艺痴者技必良。世之落拓而无成者，皆自谓不痴者也。
——《阿宝》
点评：在某一方面要有成就，必须非常痴迷才行，像章太炎说的，要有点“精神病”的劲头！
一笑之知，许之以身，世人或议其痴。彼田横五百人岂尽愚哉！此知希之贵，贤豪所以感结而不能自已也。顾茫茫海内，遂使锦绣才人，仅倾心于峨眉之一笑也。悲夫！
——《连城》
大意：看到对方的嫣然一笑，就视为相知，以身相许，世上有人会说他痴，那田横五百壮士，难道都是愚夫吗？这是因为“知遇”的希奇和珍贵，所以贤人豪杰感恩戴德而不能自已。看茫茫四海之内，怀才不遇的锦绣才士，只能倾心于美女的嫣然一笑，真是可悲啊！
点评：在遥远的过去，或许“痴”还是一种美德。当人变得越来越精明，越来越世故，人与人之间的交流也就变得好像练习一套广播体操，一板一眼，都不会走偏，也都感觉像是表演。
天下之倾家者莫速于博，天下之败德者亦莫甚于博。入其中者如沉迷海，将不知所底矣。
——《赌符》
点评：赌博害人，不论古今，都是一样。“十赌九诈”，不出老千，不骗你的那一次还是为了引你上钩，拉你上贼船。
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此非定论也。蒙恩衔结，至于没齿，则人有惭于禽兽者矣。
——《花姑子》
大意：人不同于禽兽，相差不过一点良知罢了，这个结论还有待商榷。受了人家的恩德，愿意结草衔环去图报，直到死那一天也没忘记，那么人比起禽兽来还是要感到惭愧的。
点评：一只黑猩猩能认出25年前的救命恩人，微笑着和她拥抱。我们能否想起自己的小学老师？
画面逢迎，世情如鬼。
嗜痂之癖，举世一辙。
——《罗刹海市》
点评：人在世上，都要掩盖自己的真面目，涂抹一番来迎合别人。人性都是一样的，“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名利富贵是人人都爱的。这是我们的悲哀！
故贱者为善，如求花而种其树；
贵者为善，如已花而培其本。
种者可大，培者可久。
——《三生》
点评：行善并不是只有富人才做的，每一个人只要怀有一颗善心，就可以力所能及地行善。普通人做善事，如同种树，树会越来越大，开花结果；富贵的人做善事，如同对已经开花结果的树进行培育管理，使树的生长更持久。不要有“等我有钱了我再行善”的想法，行善是一种心态，也不一定是物质上的给予，一句温暖的话，让受挫折的人有了信心，这也是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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