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话翻译得再好,亦必然不能与原作比,遂读聊斋当读原文,仅读译文不如不读,凡乃古文以此类推,即使难甚忙甚,日读数行亦佳。但读聊斋须有古文基础;反过来,读聊斋对学古文有很大帮助。《聊斋志异》近五百篇,语法句子颇多类似,不断地重复易记,琢磨当有惊喜。有说僻字涩字难学,实不然,自古以来本就一字多意,或一意数解,而所谓的涩字僻字,多以不用不常用,甚至弃用故。某个字重复过繁,乃缺乏美感,中长篇当另论。
古文大都繁体竖版,于我则毫无障碍,反觉本当如此,合乎关于古籍的基本常识,即尽量保留原貌及痕迹。学古文可先自聊斋始,我读的是《全本新注聊斋志异》上中下,时逛书城恰好看到,排版印刷均不错,横版亦方便笔记。通常书法篆刻碑匾皆繁体,弃繁从简则不妥。惟我素好古文,辄首选繁体,并非自找麻烦,读久可知其妙。苦读乃指初读,读深读透便觉甜,忽而痴迷。癖则属偏正常人的行为,明·张岱言:“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真性情也。”北宋大书画家米芾,爱石成癖;林逋种梅养鹤,终身不娶;王子猷乘兴访戴,不至而归。大家多如此出,当属褒义,惟戒由痴变傻,不知活用,如《书痴》中的郎玉柱,谓书中自有黄金屋、千钟粟,幸遇书仙颜如玉,暗中点拨相助始悟。
文言文简洁、文雅,一两个字就可表达意思,令人咀嚼不尽,这种独特的审美体验,是其它书写方式所不能予的。况今中小学教育,包括家庭教育,极其重视古诗词与古文化,能读懂,能欣赏的人越来越多,不必担心无读者,无知音。当然写得轻松,读得辛苦,并非无也,但人无我有便是特色,又可沾蒲松龄的光。蒲松龄是谁,不用我说,央视有马瑞芳说聊斋,反响异常热烈,以我对聊斋的熟稔,及古文功底,颇望能为学古文、读聊斋做点微贡献。中国文化,文言文是主流,从诗经、楚辞、史记、唐诗、宋词、元曲到明清小说,都在使用文言文,钱钟书写《谈艺录》《管锥编》亦是文言文,文言文系中国文脉,不能断了。
聊斋有“异氏史曰”二百则,实乃写作动机或主题思想,与《史记》“太史公曰”,有相通会意之处。去年,我于深图南书房说聊斋,或问:聊斋被誉为中国文言短篇小说的巅峰之作,可我们知道,书里的内容多为妖魔鬼怪,比如《书痴》中的颜如玉,读它有何现实意义?即答:唐太宗李世民说:“夫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朕常保此三镜,以防己过。”
《书痴》的讽喻意义是不言而喻的,大处讲,讽刺封建科举的腐败,有权有势便可草菅人命,如书中的“邑宰史公”执意弄权——这于当今社会的反腐大背景,有极强的象征意义。另外,封建社会是一个男权社会,主人公郎玉柱如痴近癖,颜如玉则充当了他的启蒙导师,最终女性意识,得到了充分的表达与展现,从这个意义上讲,《书痴》也是对封建男权社会的否定,这于蒲松龄而言,其思想,有着非常高的先锋性与前瞻性。郭沫若评《聊斋》“写鬼写妖高人一等,刺贪刺虐入骨三分”,中肯。
诺贝尔文学奖授奖仪式上,莫言自称“蒲松龄的传人”,小说《生死疲劳》即受聊斋名篇《席方平》的影响。莫言还著有《学习蒲松龄》,内有十八篇小说,可谓聊斋成就了莫言,及后来的诺贝尔文学奖。而汪曾祺则改写聊斋,取名《聊斋新义》,意在传统中寻找新义。党和国家领导人邓小平,亦酷爱聊斋,走哪都带上,那句著名的“白猫黑猫论”便出自于“黄狸黑狸,得鼠者雄”。孙犁先生曰:“我遇到好书,总是细细咀嚼,生怕一下子读完,如聊斋则经若干年月才读毕,不少篇读了当然不止一次。”其实聊斋不仅中国人爱读,犹是马尔克斯架上常读书,其魔幻主义博尔赫斯序言:“《聊斋志异》跌宕起伏如流水,千姿百态如行云。这是梦幻的王国,或者更确切地说,是梦魇的画廊和迷宫。”
既读则写,仅读不写,恐难以真正提高。就我来说,所写聊斋有长有短,有登报刊杂志,亦有参赛获奖,今摘几人妙评,以飨读者,共同探讨与之有关的话题,
其一:若欲笔记志怪,则先续明理。是理也,唯一细字。唯细方感人至深。作者有才,本是几万字的小说,却几千字搞掂,这未尝不是一种尝试。
其二:古文实则一字抵三字,意韵悠长。读来抑俯伸张,适合摇头晃脑。古之学者,家学皆以古书为启蒙读物,因此,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大家辈出。
其三:现代汉语表达正确,释意完整,无需过分解读,日常交流直接方便,为百姓喜闻乐见,然古文为最高级的汉语,它以方重、厚重、渊博、深邃,随时为现代汉语提供高端补充,或三字一顿,五字一停,若是两字,却也相映成趣,简简单单,决无啰嗦、累赘之感。其四:古文句式之短,以去伪存真,无以复加,表达以不定向,阅读之人须凭文意加以揣摩,方得其精要。
其四:古文虽不是枝繁叶茂,也总有一席之地。有人爱写它,也有人爱读它。“五四”以来,西学东渐,近代西方学术思想向中国广泛传播。小说诗歌,各种艺术种类无不受之影响,近代文学虽不乏佳作,但总觉和传统相去甚远,隔着一层,不亲不近。但读聊斋,读明清小说那感觉完全不同,就俩字儿:舒服,特别舒服。
暂且撇开现代,旧事旧闻如以文言来写,可谓内容与形式上的统一,既能体现言简义丰的精髓,又切合故事发生于旧的时代背景。当然亦有抨击者谓:读了几遍也只知道故事的大纲,其文字却似幼儿识字般吃力。虽未曾谋面,感觉得到其的不满或是怒气,我惟窃笑,一来安慰自己,二则略有歉疚,毕竟读者是上帝,得罪非好。又话说以文言撰稿往往吃亏,这是不争的事实,编辑肯用已算好了。有人谓我,读你的小说,即刻想到聊斋,聊斋可能还没这么深奥吧?实我的文言小说,并非所有都深奥,有意深奥纯为练笔,多以浅近文言来写,就为考虑受众面,但行家又有意见了,说是文言不纯粹,不够熟稔,很难令诸满意。以文言描写人事景物,多少限制了它的读者,但自它出世以来,流传竟这样广,甚至偏僻乡村也有它的踪迹,这就证明:文学作品通俗与否,并不仅仅限于文字,而主要是看内容,即它所表现的,是否与广大人民心心相印,情感相通——孙犁如是说。
读聊斋与不读聊斋,大异焉。聊斋读多了,想象力自然丰富,由此可能会遇到一些怪象,或闻到一些趣事;如果不读,即使遇到,或闻到亦不自知,就此漂过。举个例子,确实有趣,是我在一个摄影论坛,与网友间的互动:
网友图曰:山东淄博蒲松龄故居,充满仙狐气息,难怪能写出《聊斋志异》。
我说:拍得真好,否则会令我失望的。素迷蒲松龄,若我居此,可能亦有灵感。
网友:过奖了。只是到了狐仙园,相机怎么都调不清晰,拍起来雾雾的,有点恐怖吧?
我说:从照片上看,还真有点怪怪的,恐狐仙有意捣乱吧,那样更好,不枉来也。
网友:Maybe.
某人:没看到狐仙气啊?
我说:读多蒲松龄就看到了。
某某:美哉
我说:似乎与美关系不大,仙气、妖气、鬼气、侠气罢了。
以上说笑而已。中国五千年灿烂文化,古人沉淀了大量的智慧,古文是中华智慧的载体,它会告诉我们中华民族的荣耀,提升民族尊严与民族自豪感,所以,若你是一个读书人,建议你读一下中国的古籍,日有所读,必有所思所悟,久之,你的文化格调将提升不少。
关于聊斋,名家多从思想性和艺术性,时代气息,语言提炼,故事结构,人物形象等探讨。马瑞芳说聊斋,又分官场情场,人鬼狐仙,一部《红楼梦》,养活了无以数计的红楼专家,《聊斋志异》亦然,背后隐藏着巨大的经济产业链,关键看读者。
聊斋是学古文的最佳教课书,毕竟蒲松龄时代,文言文已逐渐改革,最终由白话文取代。与聊斋较近的书,有《太平广记》(宋人)、《夜雨秋灯录》(清·宣鼎)、《醉茶志怪》(清·李庆辰)、《子不语》(袁枚),统称“古代志怪小说”。纪晓岚的《阅微草堂笔记》我亦一直在读,很是喜欢。
最后推荐几本工具书,学习古文必不可少:《古汉语常用字典》(长春出版社)、《古代汉语虚词词典》l(商务印书馆)、《王力古汉语字典》(中华书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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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芒果,本名周东美。现居深圳龙华。专事摄影。喜好写作,擅长古文与古诗词。
文章来源:《羊台山》杂志46期
监制:范明
编辑:李玮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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