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今天给大家讲一个《聊斋志异》中的爱情故事《香玉》。爱情故事是《聊斋志异》中最吸引人的部分,展现了《聊斋志异》的阴柔之美与善谑之风。
话说东海崂山下清宫有耐冬,高二丈,树冠大数十抱,有牡丹,高丈余,花开时节,璀璨似锦。胶州黄生暂住道观修读古文,一日自窗中见一女郎,身着素衣掩映花间,心下生疑,道观之中,怎会有女子,急趋出门,已遁去无迹。自此,经常能看见。于是隐身树丛中,不多久女郎又偕一红裙者来,遥望二女,艳丽双绝,渐渐走近,红裙者却步后退说:“此处有生人。”话音未落,黄生突然暴起,二女惊奔逃走,袖裙飘飘,香风洋溢,心驰神往,追过墙垣,杳无声息,爱慕之情油然而生,念之弥切,于是题句树下云“无限相思苦,含情对短窗,恐归沙吒利,何处觅无双”(沙吒利,《太平广记》卷四百八十五《柳氏传》中蕃将,劫取名媛柳氏为夫人,此称“归沙吒利”。无双,《太平广记》卷四百八十六《无双传》中尚书刘震死于政变,女儿刘无双被籍没入宫嫔。)归斋冥思,女郎忽入,惊喜承迎,女郎笑靥如花说:“君汹汹似强寇,令人恐怖,不知君乃风雅文学之士,令人钦佩,无妨相见。”生略问芳名籍贯,说:“妾小字香玉,隶籍平康巷,被道士闭置山中,避世索居,实非所愿。”生问道士什么名字,当为卿一涤此垢,还卿清白之身。女郎说:“不必。道士也未敢相通,借此良缘与风流士长作幽会,亦为佳境。”问红裙者谁,说:“她名绛雪,乃妾义姊。”于是相狎相爱。及醒,已是红霞满天,女郎立即起身说:“贪欢忘情,不觉晓。”穿衣着履又继续说:“妾和诗一首,勿见笑,良夜更易尽,朝暾已上窗,愿如梁上燕,栖处自成双。”生握腕说:“卿秀外惠中,令人迷恋,爱你使我忘记人世间的一切痛苦与悲哀,念你一日之去,如千里之隔,卿有空一定来,勿需待夜晚。”女郎答应,由此夙夜必偕,朝朝暮暮,如鼓瑟琴。每次使邀绛雪来,总也不至。黄生以为遗憾,女郎说:“绛姐性格落落大方,矜持稳重,不似我花痴情种,宜从容劝驾,不必过急。”
一夕女郎惨然而入说:“君陇不能守还奢望得蜀,今永别了。”问何以如此?以袖拭泪说:“此乃命中有定数,难为君解释,昔日佳作,今成谶语了。佳人已属沙吒利,义士今无古押衙,可以为我吟唱了。”(《无双传》中,古押衙以奇法自宫嫔中取无双,归于王仙客,有情人终成眷属)追问到底什么事,卿如此悲哀?不言,只有呜咽,整夜不眠,早旦离去,生不得其解。
次日,有即墨蓝氏入宫游玩,见白牡丹喜爱有加,径自掘去,黄生这才醒悟,香玉原来是花妖。怅然若失,惋惜不已,没过几天,听说蓝氏移花至家,日渐枯萎憔悴,黄生后悔至极,以为今生再无得见香玉之时,作哭花诗五十首,日日拜临牡丹之穴,天天追念香玉之美。
一日凭吊方返,遥见红衣人挥泪穴侧,从容走近,女亦不避,生紧握衣袖,二人相向,泪水涟涟。悲思稍敛,挽邀入室,女亦跟从,叹息说:“童稚姊妹,一朝断绝,闻君日日哀伤,使妾悲恸弥增,君为香玉泪堕九泉,香玉感君之至诚,或能再生,然而死者神气已散,仓猝之间怎能与我两人共处谈笑。”黄生说:“小生薄命,妨害了香玉,应当也是无福可消受双美。以前频频烦请香玉转达钦敬与热情,为何再也不临?”绛雪说:“妾以为年少书生,十九薄情,不知君真是至情之人,然而妾与君交,以友情道义为准,不为淫昵而来,若昼夜狎昵,则妾所不能。”言讫告别。黄生说:“香玉长离,使人寝食俱废,今仰赖卿能慰籍此怀思之苦,何故决绝如此?”女乃止步,过宿而去。数日不复来,正是冷雨幽窗,苦怀香玉,辗转反侧,泪凝枕席,穿衣而起,挑灯接前韵而作“山院黄昏雨,垂帘坐小窗,相思人不见,中夜泪双双”诗成自吟,忽然窗外有人说:“抒怀作赋不可以无人附和。”听见是绛雪,立刻开门请进,绛雪视诗即续写道“连袂人何处,孤灯对晚窗,空山人一个,对影自成双。”生读之又泪如雨下,因怨疏于相见,绛雪说:“妾不能如香玉一样热情似火,只可稍稍安慰君之寂寞。”生欲与狎,绛雪说:“相见之欢,何必在此。”于是至孤独无聊之时,女即来,至则宴饮唱和,有时不寝遂去,黄生也任由她去,感叹说:“香玉是我爱妻,绛雪是我良友啊。”每次欲问卿是院中第几株,乞早赐教,仆将抱植家中,以免似香玉一般被恶人夺去,遗恨百年,绛雪说:“故士难移,告君也是无益。妻子尚且不能白头偕老,何况是友呢?”黄生不听,抓住手臂走出屋外,每至牡丹下就问这是卿吗?绛雪不言,掩口而笑。
很快黄生因岁末归家,到翌年二月间,忽然梦见绛雪来了,愀然说:“妾有大难,君急来尚能相见,迟则不及了。”醒而诧异,立即命仆人备马,星夜至山,则道士将要修建屋舍,有一耐冬妨碍其营造,工师正要运斤砍斫,黄生急忙制止。入夜绛雪来谢,黄生笑说:“以前不实告,才遭此一险,今我知道了,卿是耐冬,如卿不来,我就以艾炷相炙烤。”绛雪说:“妾早就知道君气度如此之狭,所以才不敢相告耶。”
坐少时,黄生说:“今面对良友,更加思念艳妻,久不哭香玉,卿能从我一起哭吗?”二人于是一同前往,临牡丹穴,洒泪风中,一更有余,绛雪收泪,劝生节哀。
又数夕,黄生正寂寞独坐,绛雪笑而入,说:“报君喜信,花神感君之至情,使香玉复降宫中。生问何时,回答说:“不知,大约时间不长”天明,绛雪下床,黄生嘱咐说:“仆为卿而来,不要长使人孤寂,卿一定时时来。”绛雪笑容满面答应,却两夜不至,黄生前往,抱住耐冬抚摩轻摇,深情呼唤,寂寥无声,于是返家,灯下团艾,将要以艾炷熏灼耐冬,绛雪即刻而入,夺下艾草弃于地说:“君恶作剧,使人受伤留痕,当与君绝交。”黄生笑拥入怀。
还未坐定,香玉盈盈而入,黄生望见,眼泪簌簌而下,急忙起身紧握香玉,以一手握绛雪,姐妹相对,悲伤哽咽。及坐,生握香玉如虚,如手自握,感觉不到手如柔荑,惊问香玉,香玉泫然泪下说:“昔,妾为花神,故有人形,今妾为花鬼,故形神已散。今虽相聚,勿以为真,只当是一场梦寐看待即可。”绛雪说:“妹妹你来太好了,我被你家男子纠缠死了。”遂去。
香玉深情款款,美丽容颜如前,但偎傍之间仿佛以身就影,形影相吊,黄生悒悒不乐,寥无情趣,香玉也低首或仰望而自恨,于是对黄生说:“君以白蔹屑掺少许硫磺,每日给妾一杯水,明年此日报君恩。”告别而去。明日,黄生前往牡丹故处,则有嫩芽萌生了。黄生每日悉心培植,又作围栏,饰以雕镂文采,以保护牡丹。香玉来,感激备至,黄生谋划移植其家,香玉不愿,说:“妾本质柔弱,不能承受再次戕害,且万物生存各有定处,我来原也没想要生君家,违背天命,反而会有损年寿,只需怜爱于我,合好自有佳期。”生恨绛雪不来,香玉说:“必欲勉强,妾能劝她来。”于是与黄生一起挑灯至耐冬树下,取草一段,以掌为尺,度量树干,自下而上,至四尺六寸,按住此处,使黄生以两爪齐搔之,不一会见绛雪从背后出来,笑而戏谑说:“婢子来助纣为虐啦。”又牵又挽,并肩入室,香玉说:“姐姐勿怪,暂烦陪侍郎君,一年以后不相扰了。”从此,绛雪黄生,常相会面。
生看望花芽,日益肥茂,暮春已盈二尺许,回来以金银送道士,嘱令朝夕培养,好好看护。次年四月至宫,则花一朵,含苞未放,正流连间,花悄然绽放,大如圆盘,娇艳欲滴,俨然有小美人坐蕊中,才三四指许,转瞬飘然而下,则是香玉啊。香玉笑意涔涔说:“妾忍风雨以待君,君来何以迟迟?”遂入室。绛雪也来了,笑说:“日日代人作媳妇,今幸退而为友。”于是谈笑宴饮,至深夜绛雪才离去。
二人同床共寝,情意绵绵,两情相悦,一如从前。后黄生妻死,生即入山不归。这时已大如手臂,黄生每次指着牡丹说:“我他日寄托魂魄于此,当生在卿之左。”二女笑说:“君勿忘记。”
后十余年,黄生忽病,儿子至山,面对父亲悲哀痛惜,黄生笑说:“这是我之生期,并非死期啊,何以哀伤?”对道士说:“他日牡丹下有赤芽怒生,一出五叶,就是我了。”遂无言。儿子载黄生归家即卒。
次年牡丹花下果然长出肥芽,如其所说,五叶并出,道士们以为奇异,每日不忘灌溉,三年高数尺,大拱把,但不开花。老道士死,其弟子不知爱惜,斫去,白牡丹憔悴死,不久绛雪亦死。
异史氏说:“至情之人可通于鬼神。香玉与绛雪本为花妖而从黄生,黄生将真情寄托于此。不是深深的两性吸引演绎了美好的爱情故事吗?一死而两殉,即使非为坚贞,亦是为情而死。人世间不能坚守,亦是其情之不笃。仲尼读《唐棣》有“唐棣之华,偏其反而,岂不尔思,室是远而”夫子说:“未之思也,夫何远之有?”距离能够阻隔至情真爱吗?信矣哉!此言不虚,深有同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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