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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志异里的章丘元素和莫言文学

来源:聊斋志异 时间:2019/3/18

东方不亮西方亮,

一扇窗户关闭意味着一扇窗户又开,

可敬的“能量守恒”定律,

让屡试不第的蒲松龄

转而写出了传世名著《聊斋志异》。

由是,世上少了个庸碌人,多了一个奇才和一部瑰丽多姿的传奇作品。兴耶,否也?蒲氏之“聊斋”与“章丘”有何瓜葛?莫言作品与“聊斋”有何关联?没生拉硬拽,这一切是由脚下本土基因文化“齐文化”生发出来的。

1

文学家蒲松龄故乡是今山东省淄博市淄川区洪山镇蒲家庄人,此地与今山东章丘零距离接壤,是古时标准的齐文化圈。春秋齐国建都在蒲氏家乡淄博,作为齐文化重要源头的龙山文化发祥地是在章丘。一句话,章丘和淄博是正宗的齐文化领地。蒲氏长期在靠近山东章丘的王村镇西铺村毕际有家教书,他也曾借“淄川王筠仓先生”之口,表达了“章丘正与淄川接壤,也算得是王某家乡”之意。言外之意,蒲松龄也把“章丘”视作自己家乡了。

蒲氏一生多次到过章丘,《和张邑侯过明水之作》、《女郎山》、《创修五圣祠碑记》等,均是描述章丘之佳作。蒲先生笔下“聊斋”故事发生地,更是少不了“章丘”二字。《聊斋》里确实有12篇,直接述及章丘人和事,展示出一幅幅章丘人生存众生相,为今人了解明末清初的章丘之风俗人情提供了不可夺得的文字材料。因篇幅限制,笔者不再赘述12篇的故事情节。今着力提炼奇书《聊斋志异》之“章丘”元素,旨在以此为载体和切入点,彰显魅力无限的章丘本土基因文化—“齐文化”面貌,并结合莫言的文学创作,微观探讨齐文化内在特质。

2

“聊斋”短篇《好快刀》记叙一“章丘大盗”,用手指着被砍下来的并地上乱转的自己头颅,由衷的赞叹“好快刀”!

一个武士跳出自我,反观自己,置身度外的玩赏地上乱滚的自己的头颅,还边看边评价,仿佛还有另一个自己。刀何其锋利!人何其的潇洒超脱,何其的勇敢豪爽,又何其的“傻”,何其的“简单”,真乃天下奇男子!你说,此“章丘人”怪不怪?此文怪不怪?蒲松龄怪不怪?亏得蒲松龄写得出。读到此处,笔者脑里出现“脑袋掉了碗大个疤”、“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等话语。笔者看来,对照如此勇敢好爽之“章丘人”,于世文明的“山东大汉”称号,不如称为“章丘大汉”更精确,且现实确实有如此说法。

“荆轲刺秦王”这标准的燕赵故事,但太悲歌,太庄正,太沉重,哪如这般轻松戏谑!这也许就是燕赵文化和齐文化的不同,二者虽然都有“勇猛无畏”的共同点,但这个“轻松戏谑”,标志着齐文化独特的“怪味”。

“聊斋”里面不仅有迂腐耿介的书生,更充斥着大量主动投送怀抱的美女,还有出人意料的故事结尾,整部“聊斋”都弥漫着“怪味”。这“怪味”只能意会,不可言传,恰恰直抵复杂人性之某一点,从而引起共鸣。有限的语言实在不能与敏感而复杂的情感对等吻合,也因此诞生了“言内意外”和“形象大于思想”诸概念。此“怪味”被读者欣赏和领会,某种程度的填补了文本的有限语言和丰富情感之间永远存在的空间。“怪味”被莫言从骨子里头继承,发扬为“陌生化”处理。啥叫“陌生化”?就是“跳出来”,拉开焦距,不动神色,置身度外的叙述故事,甚至悲壮的东西偏要戏谑着说,愉悦的东西反而庄正严肃的表达,就像有人倡导“大事小声说,小事大声说”,如此,取得的艺术效果反而意料之外,反而立体多维,反而“形象大于思想”。更简单直接地说,“陌生化”就是好人坏着写,坏人褒扬着写,即把悲剧当喜剧写。这也是莫言所秉持的创作态度。《好快刀》的“章丘大盗”不正是蒲氏运用“陌生化”手段,不置可否的刻画出来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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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奴》篇把书生与花妖狐魅的故事居然和“尊师重教”结合起来,使“尊师重教”这一主题在另一领域得到了诠释:雇主对塾师的尊敬不仅是经济上的,更是人格和情感上的。这与蒲松龄的经历有密切的关系。自己一生颠沛流离,苦不堪言,只好在文字里寄托情感“补偿”。此篇“怪”在何处?一是如此严肃沉重的"尊师重教"话题,居然借书生与花妖狐魅的缠绵故事予以表述。二是如此“不苟言笑”和“博学”的书生,居然信然接受学生家长的“性贿赂”,且无羞愧之色。蒲氏对此持何态度?激赏肯定。何以见得?《爱奴》篇后附的内容是:章丘朱生对待学生“恨铁不成钢”,学生母亲亲自向朱生求情,朱生居然“迫之,自后横市臀股,锵然作皮肉声”。一个书生一怒之下,居然急急追赶仓皇逃离的学生母亲,愤怒出手击打年轻妇女臀部,并发出皮肉相碰撞的“清脆”的声音,实乃私塾先生身份的蒲老先生痛快淋漓的发泄。而《爱奴》篇的私塾先生受东家深情眷顾的故事,在某种程度上引起了“凄风苦雨冷私塾”的老蒲的心理极度不平衡,老蒲对“性贿赂”艳羡至极。最怪莫如蒲松龄,此为《爱奴》“怪”之三,最怪也。

4

“聊斋”里面多数女士,不但非“三从四德”、非唯唯诺诺之人,更是聪颖伶俐,无所束缚,甚至刁钻放浪人,如同样取材章丘的《狐联》里的女主人公。

《狐联》是一篇意趣横生的袖珍小说。小说中焦姓书生,是章丘县虹先生的叔伯弟弟。一对美丽聪明、有才而调皮的狐女径直向这个迂执的书呆子提出被“二色”要求,并尽力激活书生的“原动力”:“你胡子这么长,为什么没有一点大丈夫气?”焦生说“我焦某生平不好二色”。女子笑着说:“真是个书呆子,你还遵守着那些陈腐规矩吗?下界的鬼神,凡事都拿黑的当白的,何况这床上的小事呢”?两美女几次三番的开导引诱男子。世上竟有如此豁达,不知廉耻之女子!还把个严肃的男女之事轻描淡写的称之为“床上的小事”。如此看透人间男女床第事之女子!整部“聊斋”的“性取向”,大都男子宽容随便,女子主动宽衣,男女均主动迎合对方,放浪无拘。书生皆好色,女子更是“情和欲”的施动者。“聊斋”很多故事,皆是先有个女子“出场”,主动向男主人示爱,而后该女子向男子引荐另一美女,男子均欣然接受,最终男子与被引荐女子促成婚姻,先前女子而后退隐。如《香莲》篇,女鬼魂和女狐同时向同一男子施媚以争宠,男子忙碌不迭,以错日期以接纳,且乐此不疲,不能自拔,最后“二女”反成亲密无间关系。这“女鬼魂”、这“女狐”,简直就是”红高粱”女主人公戴凤莲一脉相承的祖宗。明目张胆的“三角”关系,男子无节操,女子“自轻自贱”,于“聊斋”里面司空见惯。齐文化,真乃“奇文化”,更有如此“奇女子”也。

5

《盗户》后附描述的故事是章丘秀才李生,为对付刁民的勒索而不承认自己是秀才。这就好比一个君子模样的书生于青天白日下高喊“别惹我,我是流氓,我怕谁!”一群欲加害他的,包括清醒的或无知的,听后赶快躲避。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和无赖刁民,二者形象及性格反差极大,可谓“颠覆”性差别,却矛盾的集于一身。《盗户》在蒲氏笔下是一个人性被歪扭了的现实,是一个鬼怕恶人,黑白颠倒的现实,一个“软怕硬,硬怕横,横怕不要命”的现实,一个“要脸就要饿死,不要脸就能活下来”的逼良为娼的现实。这个折射现实的“哈哈镜”的画面,运用夸张对比的手法,取得强烈的喜剧讽刺浪漫效果。

笔者想到了脱胎于“金瓶梅”的“红楼梦”,而“红楼梦”就是“金瓶梅”的“颠覆”和“倒影”,“红楼梦”有多么庄正,“金瓶梅”就有多么歪邪,“金瓶梅”是“红楼梦”经由“哈哈镜”投射出的映象,二者互为“颠覆”。如就人物形象而言,西门庆之于贾宝玉,潘金莲之于林黛玉,李瓶儿之于王熙凤等。齐文化是种极端文化,如一头是“金瓶梅”,另一头是“红楼梦”,一个是大俗透顶,一个大雅至极。物极必反,大俗大雅互通。

可也巧了,“金瓶梅”所描写的民俗风情以及方言俗语,正是齐文化境地,甚至就是章丘或附近。很多专家认为“金瓶梅”作者是李开先,李开先正是章丘鹅庄人氏。而章丘鹅庄离蒲松龄故地不过百十里地,两地由一条主路无碍贯通。李氏离世72年后,蒲氏出世。“聊斋”是加上“鬼狐”形象的“金瓶梅”故事,“金瓶梅”是剔除“鬼狐”传说的市民化的“聊斋”故事。“聊斋”和“金瓶梅”是典型的齐文化文学作品。

有人质问《盗户》里的章丘秀才,咋与齐文化的“大无畏”、“勇猛阳刚”基本特征大相径庭?有人还会质问《盗户》创设出的社会环境咋如此“光怪陆离”,恍如另一个世界?这个“变节”的章丘秀才正是“大无畏”、“勇猛刚直”形象的“倒影”和“颠覆”,仍是齐文化的人文形象的范畴。

文学嘛,毕竟不是现实生活的写真。这个“光怪陆离”的另一个世界,是用“哈哈镜”这个文学手段歪曲折射出的现实。“哈哈镜”的映像与现实是直接对应的关系,站在“哈哈镜”前,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模样。“哈哈镜”反映出的现实不是千人一面的,不是笼统模糊的,都是个体的,不重样的。原模样的与颠覆了的,正如庄正的和戏谑的,都是互为对应的。现实哪有蒲氏笔下那么美艳的鬼狐,可这么多的读者照样把个“聊斋”读的津津有味,爱不释手。这就是文学的魅力,是“哈哈镜”歪曲(“歪曲”也是反映)现实的神奇,是齐文化烂漫特质的引力之所在。可见,我们读的不是“聊斋”,阅览的是经由“哈哈镜”折射出的人生百态。

章丘是笔者家乡。几十年前就听说过,家乡北部邻县临村,该村偷盗成风,几乎户户都有个起码进过“局子”的人,挨家挨户都手持锄头叉子站在村路两旁,从经过村庄的卡车上扒下葱、煤炭、大米等物品。偷抢是职业,也是生活的主要依赖来源,赶集偷盗更是顺手牵羊。该处闺女出嫁,女方先打听男方是否进过“局子”,若历史清白,女方会断然拒绝。理由很简单:连“局子”都没进去过,指望啥养活家?该处故事是《盗户》的现代翻版。看来,蒲氏笔下的“章丘”二字,不是随意顺手拈来使用的。就是这个“章丘”元素,折射出的了烂漫多姿的齐文化光彩。不知该村现如何,应该早就风气改良了。

6

细读《龙》篇,不得不佩服蒲氏气魄之大。能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遨游的蛟龙居然藏匿在一民妇眼眶里,且语言叙述出奇得冷静轻松。蒲氏以四两拨千斤之力,化“蛟龙”为绕指之柔,轻而易举的将“蛟龙”握为股掌之物,不得不叹服作者想象力奇妙绝顶。蛟龙之巨大无形,眼眶之具体有形,“大”和“小”形成强烈反差,极尽夸张,极尽浪漫。蒲氏于《龙》篇中指出,此民妇是章丘小相公庄的。而今之“章丘小相公”平原良田,沃野无边,每当麦收季,麦浪滚滚,金光闪闪,是章丘面积最大的商品粮基地之一。三百年前的小相公庄估计更是广阔无际,蒲氏在小说中把鲲鹏般的蛟龙“安置”在“章丘小相公庄”平原上空无遮无掩的吞云吐雾,情理之中。《龙》篇结尾,蒲氏自问“如果有的话,可能还会知道这位民妇的后代是谁呢”。蒲氏用自然精妙的生活化的语言,进一步将浪漫无边的传说拉进生活现实,真乃大手笔也,难怪把蒲松龄列为世界四大短篇小说家,难怪许多高校把《聊斋志异》列为中文教材!

那么,这为眼眶藏匿蛟龙的民妇后代今如何?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一位“小相公庄”附近人氏,与笔者同事过,她曾亲口告知笔者“亲眼看到一条黑龙在村头雨后的庄稼地上空飘过”。笔者之前一直窦疑于“龙”的真实存在。这位身材微胖的妇女是位中学语文教师,学问虽不高深,但也是副高职称,还是省优秀教师,人实在“不诳语”。有什么动力促使她说假话?读罢《龙》篇,笔者甚至认为这位整天笑呵呵的微胖妇女,就是蒲氏记载的那位眼眶藏匿蛟龙的民妇的后代。

《龙》篇“比例失调,极尽夸张”的笔法,则被莫言发挥到极致:月亮成了烧饼,蚂蚁成了骡子。这种“夸张和失调”基本依赖自己主观感觉予以表述,并用“通感”呈现。此“光怪陆离”彰显出齐文化的博大烂漫。这种通过“哈哈镜”映射出的怪模怪样的既陌生而又似曾相识的“光怪陆离”的东西,吸引着读者无穷尽的探究,上瘾般的寻根问底。莫言笔下的红高粱和高密乡,既是司空见惯的高粱地和普通乡村,更是莽莽边际的远古森林或“原始地球村”,乡村人物如“聊斋”里的鬼魂于其中穿梭活跃呼吸。“聊斋”里面通过女狐鬼仙氤氲出的鬼魅神秘气息,齐文化独有的烂漫,被莫言改头换面,给描述客体镀上一层主观色彩,既与读者心灵相通,又让读者捉摸不透。较之蒲氏“聊斋”,莫氏这种“光怪陆离”,意蕴更多维立体、情绪更复杂难言,色彩更烂漫奇异。即便如此,莫氏很多作品还是直接运用“聊斋”手法,干脆于文本“接嫁”上“鬼魅神秘”,如《白棉花》的结尾,《檀香刑》的整篇故事,《丰乳肥臀》里面会飞的人物,还有散文《会唱歌的墙》的“白莲花”。莫言文章里也因此蒸腾出与浪漫主义不能分割的宗教色彩。可见,莫言是如何深受“聊斋”影响的。

7

关于《雹神》篇。笔者家乡流传“孙悟空奉旨布雨”的传说,说的是一场磅礴大雨后,孙悟空奉玉帝之命查看人间雨后情况,孙悟空下凡第一眼就看到了干燥光滑的石磨碾子,就禀报玉帝:雨水太少,连萝卜都没浇湿浇透,玉帝因此下旨,继续下雨,以至于下雨成灾。不事稼穑的孙悟空居然把石碾子当成萝卜了。此故事与《雹神》情节推展相类似。家乡许多传说与“聊斋”记载的故事情节和风格意态,很多大体相同或相近,就连莫言在领诺奖台上讲的故事,笔者在老家于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就听生产队里人讲过。地域文化确实是文学(尤其“乡土文学”或“寻根文学”)创作的温床和摇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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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颠道人》记载了章丘周生好面子,经常打肿脸充胖子,被淄川人殷文屏揶揄的故事。笔者一下子想到《孟子》记载的寓言故事《齐人有一妻一妾》,该故事讽刺了“光天化日下冠冕堂皇,自我炫耀,暗地里却行径卑劣,干着见不得人的勾当”。二者主题完全一致。让笔者多想的是,本是齐人的“亚圣”孟子写这个故事为何假借家乡人“齐人”,且都表达了“打肿脸充胖子”的寓意。笔者家乡也流传着“把石头煮熟当饭吃”的故事,《颠道人》也有此加载。如此,进一步说明《颠道人》是齐文化文学作品,文化意蕴没有离不开包括章丘在内的齐文化所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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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乩仙》篇记载一位名叫的米步云的章丘占卜人能精准的预测未来的故事:一位朋友随口吟出一上联,要求米步云对出下联。米步云居然预测到这位朋友某一日到城南会遇到一个姓董的人,而且这位姓董的当时所说的话,正是这个上联的下联。事实正如所言。《乩仙》篇幅短,情节简单,饶有风趣,给我们平静的生活带来些许的遐想,生发出扑朔迷离的“前生来世”的宗教味道。估计该故事发生地点是今章丘绣惠,这是个千年古城,也曾是章丘老县城。蒲氏借《王六郎》篇感叹“身居高位,却不忘记贫苦,这就是王六郎成神的原因”。旨在表述“滴水之恩当泉涌相报”、“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的因果报应。文中这个章丘的“石坑庄”到底在哪里?翻遍章丘的村庄名录,未见有此村,因名思义,“石坑”即是“石匣”,章丘有两个石匣村,一在官庄,一在垛庄。笔者总认为蒲氏所指“石坑庄”是章丘官庄“石匣”,因为此地离蒲氏故地更近。

莫言的《檀香刑》、《生死疲劳》等很多文章内里都有“聊斋”所蕴含这种“轮回转世”等宗教教义,文学作品里的“宗教”和“浪漫”历来不可分割。这个“浪漫”自然也是空灵多姿的齐文化的元素之所在。纵观“聊斋”和莫言作品就宗教表现而言,蒲氏写得缥缈鬼魅,莫言写“显”写实了。这是因为,“聊斋”文章短小,且有“鬼狐”出没,而莫氏描摹的毕竟是现实和人间的气息。综合上述元素,莫言作品与“寻根文学”和“魔幻现实主义”这两个“标签”极其吻合。

10

更让人浮想联翩的则是《查牙山洞》文。蒲氏笔下的查牙山,就是今天章丘普集苏家村东面的“东岭山”,这山也叫“茶叶山”,是蒲松龄笔下“查牙山”的谐音。而且笔者出生村庄也流传着一个与《查牙山洞》味道差不多的传说:家乡邻地有一个不见尽头的深洞,洞内藏有一大虫,估计是蛇类,好吞吃过往行人,凡靠近或入此洞者无一生还。一男子身穿“雨衣”之类的外衣,怀揣明晃晃的腰刀,只身踏入此洞。大虫张嘴一下将男子吸入肚中,男子因穿“雨衣”未被融化,并趁势拔出腰刀,在肚中将大虫从头豁到尾。洞外村民认为男子早已死去。三个月后,憔悴不堪的男子持刀出洞,发现自己的坟头早已在村头立起,问村民,已是三十年过去。故事梗概大抵如此,但其中紧张恐怖的氛围描写,与《查牙山洞》几乎相同。

《查牙山洞》篇几乎无情节,也无故事结尾,仅是“面”的展开叙述描写,既毛骨悚然,又生趣盎然。笔者长期研读莫言作品,总感莫言不是一个注重故事完整的作家,即使在写故事,故事情节也未必曲折,其大意三言两语即可概括,而重在过程细节的生动叙述。细节是小说的生命。与其说莫言在讲故事,不如说在“纷呈”故事内在的别具一格的说不清道不明的但分明感知的从远古而来的“原汁味道”。笔者拙文《莫言就是你和我》(《海外文摘》.12)一文中写到:反传统的莫言作品整体来看,好比是整串夺目的项链,而组成作品的具体章节却是材质上乘但缺乏雕琢,不加修饰的欠精炼的天然之物,象过去过年做的“酥菜”,把洗干净的整颗白菜、卷起来的整条海带堆放锅里蒸煮,整锅菜原汁原味,芬芳满屋。如果把白菜海带等物切割成块成片后蒸煮,原始味道大大受损。我们要的就是这整锅的芬芳,并不追求锅里之物件件精雕细琢。

莫言作品确实不十分注重情节的构思和完整。所以总认为莫言不是在讲故事,是在挥发“味道”,“味道”是内质,“故事”反而是载体了。“故事”展开的过程,也是向外散发“味道”的过程。

11

生于斯长于斯,浸淫于齐文化的蒲松龄和莫言缘何钟情于“怪味”和“陌生化”?齐文化特质和“齐人”性格使然。齐文化首先是黄钟大吕、势沉如泰山的刚猛无畏,再次就是不受繁缛礼仪和思想拘束的自由狂放精神。二者结合成“执拗促邪、固执刚勇、持久不悔”等内质。如何表现如此复杂多元而又鲜明夺目的人文精神?不妨给姑且称之为“戾气”的“刚勇”镀上一层起码不可憎甚至可喜的“揶揄调侃”。此“揶揄调侃”在蒲氏“聊斋”里面直接呈现为“怪味”。这“怪味”包括了如前所述的《好快刀》生发出的“生猛无惧、怪诞超脱、促邪乖戾”,包括《爱奴》、《狐联》、《香莲》弥漫出的“烂漫放荡,无拘无束”。

齐文化之“怪味”,由脚下一方本土滋养出的。“齐”之大地,诞生过生猛强悍,膂力过人的后羿,诞生过空蒙神秘的邹衍和他的“阴阳学说”,诞生过大气朗朗并精邃富赡的《孙子兵法》,我们从广袤的东夷大地、齐国大地上地提炼出“刚健空灵”四个字……

到了近代和现代,无论蒲氏之淄川、莫言高密,还是章丘大地,由于中华帝国长期文化封闭以及人类生命本性等因素,本土之人既爱憎分明,知情重义,亦不乏愚昧与鄙俗,蛮勇与残忍,并呈两个极端。在高密大地,在“有枪便是草头王”的战乱年代,有清末民间英雄孙文,有纷起于四乡八疃的张步云、蔡晋康、高仁生、冷关荣等豪强帮伙。他们刚勇率性,敢作敢为。在淄川临县的章丘,则有王连仲、王云庆等土匪帮派。在这些帮伙中,既有志在报国,与日本侵略者浴血奋战的民族好汉,亦不乏专干打家劫舍勾当的流氓无赖。章丘王连仲既是军队化了的土匪,也是当之无愧的抗日英雄,章丘王云庆更有色彩浓厚的传奇故事。《红高粱》里面的余占鳌就兼有孙文和王云庆等历史人物的影子。这些人物性格复杂多元,戾气蛮勇、义气率性等交织难分,很难单纯的从一个角度来描述概括,在书中如何体现这多维立体性格呢?莫言采用意象了的“陌生化”、“原生态”、“魔幻”等手段予以体现,此乃“内容决定形式,形式反映内容,内容和形式高度统一”,更是抵达“形象大于思想”的上佳路径。

12

莫言笔下的齐文化和“齐人”性格鲜明夺目。《红高粱》的余占鳌之勇猛,是狂野不羁和“一根筋”前提下的勇猛;戴凤莲的温热、丰腴、泼辣、果断,是建立在无礼俗约束可言的前提下的泼辣放浪。余和戴二人的结合方式居然是高粱地里的激情迷荡的苟合,男女均主动,完全基于原始状态的生命冲动。这是一种不顾及任何形而上束缚的感性生命的自由张扬,真是“怪人”做“怪事”,蒸发出“怪味”。如此人物,如此故事,唯有齐文化滋养出的莫氏方能写出。自然也是蒲氏“怪人”、“怪事”和“怪味”的延续和彰显。在现代性文明之光的照彻下,活跃于莫言笔下的许多人物,或杀人越货、或拦路强奸,以人格的正常规则来看,是应受鞭挞的邪恶行为,但《红高粱家族》中的土匪司令余占鳌,却放射出敢爱敢恨、自由不羁的人格光辉。红高粱大地的庄严与肃穆,齐文化的脉绪与渊源,奇异多姿的审美目光,构成了高密大地的文化氛围。莫言赋予故乡的“红高粱”以“挺拔刚健”、“凄婉可人”、“情欲激荡”,而这些正是神秘齐文化的魅力所在。又是这种文化氛围,孕育了高密人突出的个性形态。

13

在“魔幻”和“陌生化”上,莫言自己也承认深受马尔克斯、卡夫卡和福克纳影响。很多读者认为莫言文学成功来自于西方文学元素,或魔幻,或欧化句子的使用等。但笔者总认为,马尔克斯和福克纳的创作理念,某种程度上是“国际视角的蒲松龄”。也许马尔克斯和福克纳未必接触蒲松龄及其作品,但文学是“人学”,人类情感跨越时空,息息相通。更何况,莫言与马尔克斯和福克纳他们真的不同。莫言文学是个复杂体,“原生态”和“本土化”,仍是自学成才、并不精通外语的莫氏创作源泉和基调。齐文化和“蒲松龄”元素是其内因,“马尔克斯、卡夫卡、福克纳”则充当了现实生产力作用的外在因素。外因激活内因,外因通过内因起作用。如此叠加,成就了莫言。

笔者始终认为,莫言骨子血液里本就有“陌生化”、“怪味”这样的“因子”,《百年孤独》、《变形记》此类作品确实激活放大了这个藏得很深的“因子”。莫言阅读《百年孤独》,喜不自胜,找到了知音,找到了共鸣,更找到了文学成功的国际范本。喜出望外之余,但冷静的莫言还是这样说:“百年孤独”是个熊火燃烧的大火炉,自己不能靠得太近,否则就被融化,找不到自己。什么意思?“百年孤独”开阔了视野,找到了文学借鉴的标本,增强了成功自信心,但必须适可而止,只可远观,不可过度浸淫其中,否则找不到自我,一味简单的模仿,最终只能甘作“百年孤独”的可悲的摹本。而立足本土原创,秉持自觉意识,埋头自我创作才是文学之根本所在。莫言是对的,否则,诺奖名单真的永远没他这一号!莫言始终离不开脚下的培育广袤的红高粱的齐鲁大地,离不开诞生李开先、蒲松龄如此人物的文学温床!《天堂蒜薹之歌》中高马与鹦鹉之间展开的惊心动魄的搏斗,《丰乳肥臀》中鸟仙附体后的三姐的神通广大等,如许浓郁的神秘色彩,也许与外来“魔幻现实主义”的文学影响有关,但从根本上说,乃是源于东夷腹地的高密地域文化中隐袭的动植物崇拜之神秘意识,本土文化也。

14

客观的东西主观着说,主观的东西客观着说,板起脸来说笑话,戏谑口吻说生死,大的东西细微着说,微小的东西夸张着说,这是莫言取得“怪味”和“陌生化”艺术效果的基本手段。而莫言笔下之“欧化”长句,更适合表述缜密细致敏感的主观情绪,更有利于对“意象”的穷形极相的描摹叙述,是取得“陌生化”效果的重要利器。如此,原本繁缛隔膜的“欧化”长句反而使莫言作品“脱俗”了,情感更逼真细腻,更富立体感了。就像著名的外国歌手演绎中国民歌,给“熟悉”镀上一层“陌生”,既熟悉又陌生,耳目一新,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事物都不是绝对的,“庸俗”之物已经高手启用,“化腐朽为神奇”了。仔细研究莫言细密长句,是以“实词”为构架的典型的汉语语法句子,语意真切明晰,色泽直观扎眼,节奏有动有静,语音铿锵清脆,与那种翻译过来的语焉模糊的西化句子本质不同。莫言只是借用了欧化句子之“外衣”,内里仍是民族语言。还有,莫言对词性的转换运用,无不彰显“通感比喻”等修辞手法娴熟运用的天赋,此等“天赋”,是文学天赋,语言天赋。犹如反弹琵琶,弦外之音愈浓,更是“言内意外”或“形象大于思想”,成就了莫氏作品艺术“张力”无限之所在。

15

齐文化造就莫言。

齐文化之“怪味”,齐人之“怪”性格,从何而来?

笔者在其他文章,已从地理环境和历史传承的“地域文化”角度论述了齐文化的来头。就物质生理角度而言,笔者面前的齐人是如此模样:因适者生存,食欲旺盛,肠胃吸收强,而躯干粗壮,中通外直,骨力洞达,综合成就了阳刚勇敢,生猛勃发,昂扬直取不懈怠(此等人真真地球巨人也。年,在章丘焦家挖掘出的近两米的巨人骨骼,说明距今年前的齐人祖先确实高大威猛,不少专家认为这是地域分布的原因,信然);因身大力不亏,精力沛然,无惧无畏,无所拘束,也成就愣头愣脑,迂腐执拗好面子,豪爽刚直一根筋;四肢发达,头脑也非简单,而成就智勇无边,想象力更绮丽无边。有多么大的正能量,就伴随生发出多少“邪能量”,好比一个体格十分矫健的男子,大醉后的行为也相当无端促邪、不可捉摸。

烂漫而强势的齐文化滋养出的男女,想象力、幻觉以及“无厘头”,独一无二并异彩纷呈。这是一个青壮年男子形象,也是好斗的东夷人(齐人祖先)的基因所在,也是“羿”后人的内质外显。就是女子,如同不计后果的嫦娥,婀娜妩媚并任性泼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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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是部奇书,以鬼狐故事拉入现实生活,构建起“超现实状态”,最终表现的仍是现实生活。

这个“超现实状态”是一个目不暇接,五彩斑斓万花筒:愚痴书生,悍妇浪女、执拗汉子、流氓无赖、婀娜女狐、恶棍厉鬼等形象,缱绻不知返的温柔乡、无情而可鄙的科考场、曲径不可探底的后花园、月高风黑的坟地场,如此场景生发出了鬼魅神秘的的文本气象,读来脍炙人口,欲罢不能。这个“超现实状态”简直是个巨大无形的磁场,极致彰显了齐文化烂漫绚丽。“超现实状态”本身蕴含的浪漫成分仍是齐文化的浪漫。“聊斋”的浪漫极其别致,引人入胜,想入非非,与齐文化的“怪味”密不可分。

浪漫主义文学到底有哪些本质特点?一是浪漫主义文学着重表现作家的主观理想,抒发强烈的个人感情。具有主观性、重理想重感情的本质特征。二是浪漫主义文学着力于歌颂大自然。三是浪漫主义作家重视民间文学。四是浪漫主义作家喜欢用夸张、对比的手法,追求强烈的艺术效果。如曲折离奇的情节,塑造非凡的传奇性的人物形象。

“聊斋”和莫言作品既是浪漫的,更是现实的,“浪漫”(烂漫、魔幻)的是表现手法,“现实”的是作品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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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辩证法之哲学角度而言,齐人杜绝隔靴搔痒,喜好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然物极必反,“物质”的另一面必然是“意识”,厚重的同时,空灵伴生。齐人身大力不亏,齐文化有多厚重生猛,就有多空灵鬼魅,这“空灵鬼魅”就是“怪人怪事”,就是“怪味”,就是聊斋的“鬼狐”和莫言的“意象”。而今,莫言把“怪味”弄成“陌生化”了。但此“陌生”绝非完全陌生,是熟悉之物已经类似“哈哈镜”处理之后的“投影”,此“投影”既熟悉又陌生,实则是熟悉物的陌生化。完全陌生,谈何感染共鸣;不陌生,老生常谈,激发不出上了瘾般的无限探究的兴趣。似是而非,是原物非原物的这个“点”,是莫言文学不易被模仿的独特魅力之所在。

“陌生化”之于莫言,是内因外因、审美取向等合力促成。莫言作品始终没有离开脚下本土文化,直接深受“聊斋”影响。莫言多次言谈自己深受“聊斋”影响,他也出版过《学习蒲松龄》小说集子。这是蒲松龄的荣耀,是齐文化的荣耀。但莫言放大了《聊斋》意境和齐文化内涵,男人野性更强悍促邪了,女人性趣更澎湃放野了,所在场景及滋生出的不可言状的意蕴都大了好几套。何以见得?且欣赏那辉煌壮阔、温柔醇厚、瑰丽神奇、人的气息更浓烈的《红高粱》吧。

有人诘问,由蒲松龄到莫言之间的二三百年,极具“怪味”的齐文化哪去了?问的好。其实也很简单,作为意识形态的“文化”,岂能如同赶集卖菜买菜这般机械简单!何况曾在“左”的文艺思想支配下,直接隔绝了文脉,“齐放”和“争鸣”基本停留在口号层面上。“假大空”的东西湮没了本色文化。但文脉最终不被隔断。断了水的河流,即使河床干涸,一旦通水,那些曾在水里的鱼虾,那些不知名的生物竟一下子全部复活。此类生物原先以什么生命状态深藏何处,也不好探究。这就是文化的特质,文化的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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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言笔下的自然万物,生生不息,变动不居,心荡神驰,动荡不安,似大地动摇,如海底翻天,如此充沛的生命活力,本身就是强势悍猛的原生态齐文化的真实写照。这个有机世界弥漫出的生猛泼辣,也许本身无需太复杂的故事承载。

很多人把莫言说成“会讲故事的人”,笔者总认为此说法“浅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莫言笔下构造之故事并不曲折,也不完整,更不复杂,但真实脱俗。这“真实”,是来源于故事构建起的包括人和自然万物自身弥漫出“味道”所体现出的本质的“真实”。试问,《透明的红萝卜》里的“小黑孩”到底有哪些惊天动地的言行?围绕“小黑孩”到底有哪些故事?没有多少,仅是些普通举动和简单事情。但我们多少人在“小黑孩”身上找到了自己的影子,碰撞出了多少不能言尽的感情共鸣。《透明的红萝卜》恰是莫言的成名作。

莫言作品何以取得如此巨大艺术感染力?莫言是在叙述自己的感觉,把真实细腻敏感复杂难言的感觉一并“搭载”在自己所熟悉的自然万物上,创造出了承载复杂情感的“意象”。“意象”得以诞生,离不开上天赋予自己的想象力,离不开感觉之间的打通能力。莫言作品最初是被贴上“寻根文学”或“乡土文学”标签而面世的。“魔幻现实主义”是国际视角的莫言作品“标签”,仿佛更恰当。作为乡土文学作家,自然离不开滋养自己的地域文化的“温床”和“摇篮”功能。就莫言而言,这个“温床”和“摇篮”就是烂漫多姿的齐文化。说到底,莫言在“齐文化”和“意象”之间,凭借自己的文学天才和感悟予以“架桥打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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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镶嵌本文”是莫言小说的“民间品性”。莫言的作品经常穿插着民歌、歌谣、信笺、民间故事或传说等“镶嵌本文”,“镶嵌本文”将读者的阅读延伸到了文本以外,体现了莫言对文本叙事背景的个人化处理,也体现着莫言创作的“民间感”由朦胧到觉醒的过程。如“娘啊娘,娘把我嫁给什么人都行,千万别把我嫁给铁匠,他的指甲缝里有灰,他的眼里泪汪汪。”这是莫言在作品《姑妈的宝刀》卷首的启用一段民歌歌词。

“镶嵌本文”特征是莫言作为乡土文学作家身份之使然,也进一步说明莫言对齐文化和“聊斋”的直接传承关系。即使与地域文化相去甚远的现代故事题材,莫言也不失时机的穿插上“民俗故事”,给自己作品蒙上一层色彩斑斓、神秘莫测的“原生态”味道。此“原生态”仍是莫氏情有独钟,不愿割舍的囊括齐文化、“聊斋”等在内的“原土文化”味道。这个“镶嵌本文”有时就是“聊斋”元素的直接“嫁接”和搬用。就故事意趣而言,莫言的许多短篇小说简直就是“聊斋”里面的篇章,仅仅没有“狐妖媚女”,很多故事叙述就像人做了个梦,短暂懵懂后悚然惊醒,然后赶夜记录,连缀成文,真是名副其实的“魔幻现实主义”。此类短篇有《奇遇》、《夜渔》、《天才》、《良医》等。

莫言言称自己作品是直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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