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临江:临江府,治所在今江西清江县。
[2]少拂:稍微违拗其意。拂,拂逆,违拗。
[3]童蒙:智力未开的儿童。
[4]同甲:同年。
[5]两小无猜:男女孩童之间友谊纯真,无所避嫌和猜疑。李白《长于行》:“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6]鬟:此从二十四卷抄本,原作“缳”。
[7]嗌(yì)不容粒:语出《谷梁传·昭公十九年》,谓吃不下一点东西。嗌,咽喉。
[8]大:底本无此字,据山东省博物馆本增补。
[9]狙侩(jūkuài):同“驵会”,市场经纪人。此谓市侩狡诈。
[10]黑帝:即玄帝。道教称真武大帝为玄天上帝,省称“玄帝”,为主北方之神。
[11]词舌嘲啁(cháozhōu):谓话语絮烦。嘲啁,声音细碎繁杂。
[12]善:此从二十四卷抄本,原作“闻”。
[13]??(xī):象声词。
[14]牴(dǐ)牾(wǔ):也作“抵牾”、“抵忤”。抵触。此谓顶撞。
[15]大归:已嫁妇女被夫家弃逐,永不回返。
[16]浼(měi):请托。
[17]析爨(cuàn),分炊,即分门立户,自为炊爨,俗谓“分家”。
[18]芒芒然:筋疲力竭的样子。《孟子·公孙丑上》:“芒芒然归。”鹯(zhān):即晨风。鸷鸟。《左传·文公十八年》:“如鹰鹯之逐鸟雀也。”
[19]挺(tǐng):棍杖。《孟子·梁惠王上》:“杀人以挺与刃,有以异乎?”(20]析:此从二十四卷抄本,原作“柝”。
[21]徙倚:留连徘徊。
[22]开谕:开导晓谕。
[23]李媪:此从二十四卷抄本,“媪”原作“妪”。
[24]撮毛:拔头发。
[25]构栏:一作“勾栏”或“勾阑”,妓院。
[26]玉笥山:在临江府境,清江县南。
[27]双翘;双足。
[28]夜度娘,古乐府诗篇名。属《清商曲辞·西曲歌》,见《乐府诗集》卷四十九。词云;“夜来冒霜雪,晨去履风波。虽得叙微情,奈侬身苦何。”后借称娼妓为夜度娘。
[29]介介:犹耿耿,言介介于怀,不能忘却。
[30]促火:举灯就近。
[31]“生日在兰麝之乡”三句:意谓高生日处兰闺,却同身系牢狱,仰事狱吏,受尽折磨。日,日日。。兰麝之乡,犹兰闺,兰室,指女子所居之处。犴(àn)狴(bì),传说中的凶兽,旧时狱门上绘制犴狴,故又作牢狱的代称。
[32]埒(liè):相等。
[33]阃(kǔn)威:意即妻子制服丈夫的威风。阃,闺门,旧指女子居住的内室,因借揩女子。
[34]跴屣:同“跴履”。来不及提鞋,形容惶遽之状。语出《汉书·隽不疑传》。
[35]膂(lǔ):脊骨。
[36]沈:通“渖”,汁。
[37]蹒跚:跛行的样子,犹云一瘸一拐。
[38]巴豆:植物名,一名巴菽,产于巴蜀,而形如菽豆,故名。果实有毒,食之吐泻不止。果实阴干后,可入药。
[39]吐利:上吐下泻。利,通“痢”,泻泄。
[40]酤(gū)肆:犹酒店。酤,酒。
[41]曹侣:同辈友人。
[42]离座:此从二十四卷抄本,原作“寓所”。
[43]云鬟掠削:如云的发鬟梳理高高的。掠,梳理。削,高峭。元稹《连昌宫词》:“春娇满眼睡红绡,掠削云鬟旋装束。”
[44]色授:以眉眼传送情意。《史记·司马相如列传》载《上林赋》:“长眉连娟,微睇绵藐,色授魂与,心愉于侧。”
[45]胭脂虎:喻凶悍之妇,见前《马介甫》注。
[46]“文宗下学”二句:谓学政按临府县考试诸生,高生因讲错试题内容而革去功名。文宗,详前《考城隍》注。明清时称提学、学政为“文宗”。下学,谓提学按临府县学,对府县生员进行岁考。明代“提学官在任三年,两试诸生,朱以六等试诸生优劣,谓之岁考。”(《明史·选举志》)清沿明制,且由学政对各府州县应乡试的生员进行考试,称科试。以,因,因为。误讲,对指定的考试内容讲解错误。明时生员岁试四等,清时岁试五等的附生、六等的增生,皆降为青,即改着青衣,革去功名。参见《清会典·礼部·学校》及《学政全书》。
[47]柴瘠:骨瘦如柴。
[48]因:佛教名词。此指三世(过去世、现在世、未来世)善恶业(身、口、意三方面的善恶表现)的果报,通称因果报应,前世因,意谓今世所得的果报,乃前世所造成。
[49]钲(zhēng)鼓:锣鼓。钲,铜锣。
[50]握发出:手握头发奔出。谓不待梳妆完毕即跑出看热闹,极言其不守闺训。
[51]佛果:佛法因果。
[52]行床:此指椅凳之类。床,坐具。《释名·释床帐》,“人所坐卧曰床。”
[53]敷衍:同“敷演”,铺张论说。
[54]噀(xùn)射:喷射。噀,喷。
[55]嗒然若丧:语本《庄子·齐物论》“答焉似丧其耦”,谓茫然若失,心境空虚。
[56]丹诏,皇帝的诏敕,即圣旨。
[57]姑嫜:公婆。姑,旧时女子称丈夫的母亲;嫜,旧指丈夫的父亲。
[58]定省(xǐng):昏定晨省,谓奉侍问安。参《水莽草》“奉晨昏”注。
[59]簏(lù):用竹、柳或藤条编制的盛器。此指箱簏。
[60]躬襆被:谓亲自抱着被褥。躬,亲自。
[61]乡捷:乡试告捷,谓考中举人。
[62]出籍:古时娼妓,隶于乐籍,不得随意改易身份。以金钱赎身从良,谓出籍;出籍之后,才能享受良家女子的权利,如结婚等。
[63]附骨之疽,长在骨头上的恶疮。
[64]观自在,即观世音。详《瞳人语》注。[65]大千世界,广大无边的世界;即佛教所说的“三千大千世界”。原为古印度世界构成说,谓合三种数以千计的世界,而成为一个广大无边的世界以须弥山为中心,同一日月所照的四天下为一小世界,合一千小世界为小千世界;合一千小千世界为中千世界;合一千中千世界为大千世界。称“三千大千世界”、或“三千世界”,简称“大千世界”。佛教用以指一佛教化的范围。详《释世要览·界趣》。
译文江西临江的高蕃,年少聪慧,仪表秀美。十四岁入了县学,富豪人家争着把女儿许配给他。高蕃挑选妻子很严苛,屡次违背父亲的意旨。他的父亲名叫高仲鸿,六十多岁,只有这一个儿子,非常宠爱他,不忍心违背一点儿子的心意。当初,东村有个樊翁,在一家店铺中教授儿童启蒙,租赁高蕃家的房屋携家居住。樊翁有个女儿,乳名叫江城,与高蕃同岁,当时都是八九岁,两小无猜,每天一同玩耍。以后樊翁迁走了,过了四五年,两家没有再通过消息。一天,高丫在小巷中看见一个女郎,艳美绝伦。跟着一个小丫鬟,仅六七岁。高蕃不敢正面对视,只是斜眼偷看女郎。女郎停步凝视着他,好像有话要说。高蕃仔细一看,原来是江城,顿时非常惊喜。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你看我,我看你,呆呆地站着。过了会儿才走开,两人都流露出恋恋不舍的样子。高蕃临走时故意把一条红巾掉在地上,小丫鬟拾起来,欢喜地交给少女。女郎把红巾掖入衣袖中,换成自己的手帕,假装对丫鬟说;“高秀才不是外人,不要匿藏他丢失的东西,你快追上还给他!”小丫鬟果然追上交给了高蕃。高蕃得巾大喜,回家请求母亲去求婚。高母说:“江城家无半间屋,到处流浪,怎么能和我家般配呢?”高蕃说:“我自己要娶她,绝对不后悔!”高母决定不下来,和高仲鸿商量,仲鸿执意不同意。高蕃听说后心里闷闷不乐,吃不下饭。高母忧虑,对高仲鸿说:“樊氏虽然贫穷,也不是那些市侩无赖可比的。我去他家拜访,倘若他女儿般配,也没什么不可。”仲鸿说:“好。”高母便假托到黑帝祠烧香,到樊家探问,见江城明眸秀齿,容貌娟丽,心里非常喜欢,于是拿很多钱和绸缎赠给樊家,把结亲的想法实说了。樊母起初谦让推辞,后来还是接受了婚约。高母回来述说详情,高蕃才开始露出笑容。过了年,选择良辰吉日把江城娶过来,夫妻二人相处很和美。但是江城善怒,翻脸不认人,又好絮烦,常在耳边吵嚷。高蕃因为爱恋她的原因,都忍住了。高蕃父母听说后,心里不高兴。一次私下里责怪儿子,被江城听到了,大怒,更加痛骂高蕃。高蕃稍微反驳,江城更怒。把高蕃驱赶出屋,关上房门。高蕃在门外冻得索索发抖,也不敢敲门,抱住膝盖呆在屋檐下过夜。江城从此把高蕃视为仇人。起初,高蕃长跪就可以讨饶,逐渐地这一招也不灵了,遭受的痛苦逐渐加深。公婆略微说江城几句,江城那顶撞不服的样子,实在无法形容。公婆愤怒,把她休回娘家。樊翁心里惭愧,央求熟悉的人在高仲鸿面前求情,仲鸿不答应。过了一年多,高蕃外出遇到岳父。岳父邀他到家中,不住地表示歉意。让女儿妆扮好出来见丈夫,夫妻相见,内心不觉酸楚。樊翁就买了酒款待女婿,非常殷勤地劝酒。到了傍晚,又恳切地让高蕃住下过夜。整理另一张床,让夫妻二人共寝。天要亮时,高蕃告辞回家,不敢把实情告诉母亲,掩饰得非常严密。从此每隔三五天,高蕃就在岳父家住一夜,父母一直不知道。樊翁一天亲自去拜访高仲鸿,仲鸿起初不肯见面,后来迫不得已,只得出来相见。樊翁跪着上前,请求让女儿回来,仲鸿不肯,借口儿子不愿意。樊翁说:“女婿昨晚住在我家,没有听说有什么不满意的话。”仲鸿惊问:“何时在你那里住宿?”樊翁把详情告诉了他。仲鸿羞惭地说:“我确实不知道。既然他爱江城,我本人何必仇视江城呢?”樊翁离开后,仲鸿叫过儿子,痛骂不绝。高蕃只是低着头不答话。说话间,樊父已把江城送来。仲鸿说:“我不能为子女承担过错,不如各立门户,就麻烦你主持签订分家的契约。”樊翁劝阻,仲鸿不听。于是让高蕃夫妇在另一院居住,派一侍女服侍他们。过了一个多月,相安无事,高蕃的父母私下暗自快慰。可是不久,江城又渐渐放肆起来,高蕃脸上时常有手指抓破的痕迹。父母明明知道,也强忍着不过问。一天,高蕃实在忍受不了毒打,奔到父亲的住所躲避,惊惶得好像被扑打的鸟雀一样。父母正要询问,江城已操着木棒追赶进来,竟然在公婆身旁抓住丈夫痛打。公婆大喊住手,可江城一点不顾,直打了几十下,才悻悻地离去。高父驱赶儿子说:“我是为了避开喧闹,才和你分开过。你既然喜欢这样,又为什么逃到我这儿呢?”高蕃被驱逐出来,徘徊在外,没地方可去。高母怕他受挫寻死,让他独自居住,供给他食物;又把樊翁召来,让他调教女儿。樊翁走进房中,万般劝说开导,江城始终不听,反而用恶言恶语挖苦父亲。樊翁拂袖而去,发誓跟女儿一刀两断。不久,樊翁因愤恨而生病,和老妻相继死去。江城怨恨父母,也不回娘家去吊丧,只是每天隔着墙壁谩骂,故意让公婆听见,高仲鸿都置之不理。高蕃独自居住,虽然好像离开了汤火的煎熬,只是觉得有点凄凉孤独。便偷偷用金钱买通媒婆李氏,托她找了个妓女收在书房中,来往都乘夜晚。时间久了,江城微微听到风声,到书房中谩骂。高蕃极力表白,指天发誓,江城才回去。从此江城每天伺机寻找高蕃的把柄。有一次李氏从书房中出来,恰好和江城相遇。江城急忙喊叫她,李氏神色慌张,江城更加怀疑,对李氏说:“据实说出你的所作所为,或许可以免罪!如果还隐瞒真情,我把你的毛发揪光!”李氏战战兢兢地说:“半月来,只有妓院李云娘来过两次。刚才公子说,曾在玉笥山遇见陶家媳妇,爱慕她的两只小脚,嘱咐我把她招来。她虽然不是贞洁女人,也未必就愿来过夜,能否成功不敢肯定。”江城因她说出实情,姑且饶恕。李氏要走,江城不许。等到太阳西落,江城喝斥她说:“你先去吹灭他的蜡烛,就说陶家媳妇来了。”李氏只得照江城说的那样办。江城跟着急忙走进房中。高蕃喜坏了,挽着江城的的手臂拉她坐下,述说了自己怎样如饥似渴。江城默不作声。高蕃在暗中摸到她的脚,说:“山上一见您的仙容,忘不了的就是这双脚。”江城始终不语。高蕃说:“昔日的夙愿,今天才得以实现,为什么见面却不相认呢?”自己举灯就近一照,原来是江城!高蕃大惊失色,吓得把蜡烛掉在地上,跪在地上浑身哆嗉,好像刀子已经搁在脖子上。江城捏着耳朵把高蕃提回去。用针把两条大腿都扎遍了,才让他躺在下铺休息,自己醒过来就大骂一顿。高蕃从此害怕妻子犹如虎狼,即使江城偶尔给他好脸色,高蕃在枕席之上也不能正常行事。江城就打他的嘴巴,把他喝斥走,更加厌弃他没有男人样。高蕃每天虽身在芝兰芳香之室,却犹如监狱里的犯人,仰事狱吏之尊严。江城有两个姐姐,都嫁给了秀才。大姐心地平和善良,寡言少语,和江城相处得不融洽。二姐嫁给了一个姓葛的,她为人狡诈善辩,搔首弄姿,虽长得不如江城,但凶悍妒忌却不相上下。两姊妹相逢没有其它的话,只是以在家中如何施威而自鸣得意,因此两人关系最好。高蕃拜访亲戚朋友,江城总是嗔怒;只有到葛家,知道了也不禁止。一天,高蕃在葛家饮酒,已经喝醉了,葛氏嘲弄说:“您为什么这样害怕内人?”高蕃笑着说:“天下事有很多难以理解,我之所以害怕内人,是因为内人美貌;还有那种内人不及我内人美貌,但却比我更惧怕内人的,不是更加令人疑惑不解吗?”葛氏非常羞惭,不能回答。丫鬟听到这话,告诉了二姊。二姊大怒,立刻操杖迫出来。高蕃见她气势汹汹,来不及提鞋想要逃走,擀面杖挥起,已打在了腰脊部,打了三杖,高蕃三次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又一杖误打在头上,血流如注。二姊离去,高蕃才蹒跚着回家。江城见了惊问怎么回事。起初高蕃因为触犯了二姊,不敢实说,江城再三追问,才说出详情。江城用丝帛包住高蕃的头,愤然说:“人家的男人,何劳她痛打呢!”换上短袖衫,怀藏木棒,带着丫鬟迳直赶去。到了葛家,二姊笑脸相迎。江城一语不发,一棒打去,二姊倒在地上,撕裂了裤子,痛苦不堪,牙齿被打落了,嘴唇豁开了,屎尿都流了出来。江城回去后,二姊羞愤,派丈夫赶到高家算帐。高蕃急忙赶出来,极力好言劝慰。葛某小声说:“我这次来是身不由己。悍妇不仁不义,幸而借妹妹的手惩罚了她,我们两人何必产生矛盾呢?”江城已经听到,急忙出来,指着葛某骂道:“龌龊贼!妻子吃了亏你反而私下和外人交好,这样的男人,怎不该打死呢?”大声喊人,寻找擀面杖。葛某大窘,夺门窜出。高蕃从此再也没有一处可以来往的人家了。同学王子雅经过这里,高蕃殷勤地挽留喝酒。饮酒间,谈些闺阁的事情,互相戏谑打逗,言语颇为猥亵。江城恰好来瞅客人,把全部的话都偷听去了,暗中把巴豆投在汤中端上去。不长时问,王子雅上吐下泻不可忍受,只存奄奄气息。江城派丫鬟问王子雅:“还敢无礼吗?”王子雅这才醒悟患病的来由,呻吟着请求饶恕。这时绿豆汤早已准备好了,喝下去,吐泻就止住了。从此,相识朋友互相暂诫,不敢再到高家喝酒。王子雅有座酒馆,酒馆里有很多红悔,王设宴款待同辈朋友。高蕃假托要到文社去。告诉江城后就去了。太阳西落,酒意正浓时,王子雅说:“恰好有个南昌名妓,流落在此地,可以招来共饮。”众人都非常高兴,只有高蕃离席,极力肯辞。众人拉住他说:“闺阁中耳目虽长,也不会听见看见这里。”于是共同发誓不走漏风声,高蕃这才重新坐下。过了一会儿,妓女果然来了,年纪约十七八岁,戴的玉佩叮当作响,如云的发鬟梳得高高的。问她的姓名,她说:“姓谢,小字芳兰。”说话吐气,非常高雅,举座若狂。而芳兰尤萁时高蕃有意,屡次以眉目传情,被众人发觉了,故意拉两人并肩坐在一起。芳兰暗自抓住高蕃的手,用手指在高蕃手掌上写了个“宿”字。高蕃此时,要去不忍心,要留又不敢,心如乱麻,不可言喻。两人低着头说悄悄话,高蕃醉态更加放纵,床上的“胭脂虎”也都忘在脑后了。再喝一会儿,夜已经很深了,酒馆中客人更加稀少,只有远座上一个美少年,对烛独饮,有个小僮拿着餐巾侍奉在旁边。众人私下议沦少年气质高雅。不久,少年饮完走出酒馆。小僮返回来,对高蕃说:“主人等待着有句话要对你说。”众人都茫然不解,只有高蕃颜色惨变,来不及和众人告别,便匆匆而去。原来那个少年便是江城,小僮是她的丫鬟。高蕃跟随着回到家,伏着受鞭打。从此江城禁锢得更加严密,丧喜事都不让他去参加。文宗来讲学,高蕃因为误讲而被降为青衣。一天,高蕃和侍女说话,江城怀疑二人私通,把酒坛罩在侍女头上痛打。又把高蕃和丫鬟都绑庄,用绣剪剪下两人腹部的肉皮,再交换着补上,解开绳子后令他们自已包扎。过了一个多月,补的地方竟然弥合了。江城常常光着脚把饼踩在尘土巾,喝斥高蕃拿起来吃下去。像这样的折磨,种种不一。高母因为想念儿子,偶尔到他的房子去,见儿子骨瘦如柴,回家痛哭欲绝。夜晚梦见一老叟告诉她说:“不用忧烦,这是前世的因果报应。江城原是静业和尚所养的长生鼠,公子前世是学子,偶尔游览那座寺庙,误把长生鼠打死了。现在得的恶报,人力不可挽回。你每天早起,虔诚诵读心经观音咒一百遍,一定会有效。”高母醒世来把此事讲给高仲鸿听,两人心里感到怪异,于是夫妻照着办了。虔诚诵念了两个多月,江城仍和从前那样蛮横,变得更加狂纵,听到门外有锣鼓声,梳妆未完就握着头发跑了出去,假痴不呆地远远观看。上千人指着看她,她却很坦然,不以为怪。公婆都为此感到耻辱,却管不住她。忽然有个老僧在门外宣讲佛法因果,观看的人围得如一堵墙。老僧吹动鼓上的皮发出牛叫声。江城奔过去,见人多没有缝隙,就让婢女搬出座位,她爬上去站着看。众人的眼光都向她看去,她如同没有感觉。过了一会儿,老僧论说佛事将完时,索取一盂清水,拿着面对江城宣祷道:“莫要嗔,莫要嗔!前世也非假,今世也非真。咄!鼠子缩头去,勿使猫儿寻。”宣讲完,吸一口水喷射到江城脸上,粉脸湿漉漉的,一直流到襟袖上。众人大惊,认为江城会暴怒。江城却一声不吭,擦擦脸自己回去了。老僧也离开了。江城进室呆坐,茫然若失,一整天也不吃不喝,打扫床铺迳自睡下。半夜江城忽然把高蕃唤醒,高蕃以为她要解溲,捧进尿盆。江城不接,暗自拉住高蕃手臂,拉进被中。高蕃明白,但却浑身抖动,好像捧的是圣旨。江城感慨地说:“害得您这样,我怎么配作人呢!”于是,用手抚摸着高蕃的身体,每摸到刀杖疤痕处,就嘤嘤啜泣,用指甲掐自己,恨不得立即去死。高蕃见此情形,心里很不忍,耐心地反复劝慰安抚。江城说:“我觉得那老僧必是菩萨化身,清水一牺,好像换了我的肺腑。现在回想起我从前的所作所为,都如同隔世一般。我从前莫非不是人吗?有丈夫而不能同欢,有公婆而不能侍奉,这到底是什么心思!咱们明天可以搬回家去,仍和父母同居,以便于早晚请安。”絮絮叨叨说了一夜,如同叙说十年离别之情。第二天,天未亮,江城就起来,整好衣服,理好家具,丫鬟带着箱簏,江城亲自抱着被褥,催促高蕃前去父母处叩门。高母出来,见此情景惊讶地询问,高蕃把意思告诉了她。高母还在迟疑不决,江城已和丫鬟走进来。高母随后进屋。江城伏在地上流泪哀求,只求免死。高母觉察她是出自真心实意,也流泪说:“孩儿何以一下子变成这样了?”高蕃对母亲详细叙说夜里的情形,高母才醒悟从前的梦灵验了。大喜,唤奴仆为他们打扫从前的房子。江城从此看着公婆的脸色,顺着长辈的意志行事,胜过孝子。每当遇见生人,就腼腆得像新娘子。有人开玩笑叙说往事,她马上就涨红了脸。江城又勤俭,又善于积累,三年中,公婆不过问家事,但已积蓄起万贯家财。高蕃这年乡试大捷,考中举人。江城常对高蕃说:“当日见过芳兰一面,现在还是想着她。”高蕃因为不受虐待,心愿已满足,非分想法不敢再有,只是点头而已。正巧高蕃赶到京城会考,几个月才返回。进屋,见芳兰正和江城下棋。高蕃惊奇地询问这事,才知道江城用几百两银子赎买芳兰脱离妓院了。这件事情浙中王子雅说得非常详细。异史氏说:“人生行善作恶,件件都要报应。而唯有夫妻之间的报应,就如同骨头上生了恶疽,会更加恶毒而残酷。往往见到天下贤惠的妻子不过十分之一,而刁蛮的悍妇要占十分之九,这也可以看出人世间真正能行善的人太少了。观世音菩萨法力无边,为什么不将盂中的甘露洒遍整个大千世界呢。”扫码转载请注明:http://www.balesitanyou.com/lzzyzz/5903.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