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列文：（点击蓝字即可跳转）
聊斋：葛巾
聊斋：葛巾（下）
聊斋：画皮
聊斋：喷水
聊斋：颜氏
聊斋：花姑子
聊斋：姐妹易嫁
聊斋：木雕美人
1
今日，是好友马骥的丧礼。马骥，商贾之子，美丰姿，少倜傥，喜歌舞，自小就有“俊人”之号。
我俩从小一起玩到大，与他在一起时，总是自惭形秽，连镜子也不敢照。没想到，他竟然这么早就去了，只留下夫人千姿和刚刚出生的孩子。
我虽心如刀割，但表面上却不能流露出来，唯恐徒添千姿母子的悲伤。
马家是大富人家，丧礼之上，目之所及，全是形形色色的人。他们带着面具，穿插而行。
这时，马夫人千姿怀抱小儿，径直走到我面前：“您就是蒲先生吧？”
我说是。
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她说：“请跟我来。”
她的声音有一股诱惑力，像是冥冥之中的召唤，我的双腿不由自主地跟着她走。
她将我带到一个黑漆漆的房间，里面只点了一支蜡烛。烛火摇曳，她的脸渐渐模糊。
她说：“蒲先生，听说你在撰写《聊斋志异》？”
“是的。”
“我有一个故事，不知是否有幸，能够得您青眼，写入书中。”
我预感这是个绝妙的故事，就说：“夫人请讲。”
2
我叫千姿，从小生活在海外的一个小山村。
我自幼长相丑陋，所以不得进入都城，只能和其他丑人一起，被赶到这个偏远又贫困的山村。
村民们地位低下，只能靠种地，出海打鱼，出卖劳力为生。如果只是这样，那村民们早就饿死了。
幸亏还有海市。海市是四海蛟人聚集起来买卖珠宝的地方。四方十二国，都会去做买卖。集市中还有许多神人来游玩。云霞遮天，波涛汹涌，那些贵人们都珍惜自己，不敢去冒险，所以把银钱交给我们，替他们购买奇珍异宝。
原本日子就这么无波无澜地过去了，等我长大，会嫁一个同村的小伙，生几个孩子，继续过这样的生活。
我十四岁那年，村里来了一个青年，他的到来，改变了我的命运。不，是改变了全村人的命运。
青年跟我们一样，也是丑八怪，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丑的男子。他的皮肤很白，嘴唇很红，五官端正得不得了，实在是奇丑无比。
我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他狼狈不堪地晕倒在海岸上，周围，是残破的木板和散乱的货物。
我将他救起，喂粥喂水，两天后就苏醒了。他跟我说，他姓马，叫马骥。
马骥，真是好名字啊！
他问我叫什么，我说，我叫小乞。
他皱了皱眉头。
他说，他原本是个读书人，十四岁就考中了秀才，可是父亲年老体衰，他只好子承父业，下海经商。
他还真挚地望着我的眼睛，说：“你好美。”
我吓坏了。从小到大，没有人夸过我美。我们村里，全都是被都城人赶出来的丑八怪。
他说：“你想不想改变自己的命运？”
他的话，有神奇的魔力，我想都不想就答应了。
接下来，他到村里大肆招徕少女。他说自己被飓风刮来这里，是前世的缘分，还说要带女孩子们去见识外面的世界，改变命运。
大家将信将疑。
半个月后，一艘巨大的商船停在了岸边，上来许多的丑八怪，他们恭恭敬敬地管马骥叫做少爷，并拿出许多银子。
没有一个人，对这艘突然出现的船感到怀疑，包括我。
马骥说，只要肯跟他走，我们的家人就能得到一锭银子。于是，村民们就觉得马骥是个信得过的人，让自己的闺女上了船。
我是其中之一。
3
穿洋过海，我们来到一个大陆。马骥说，这里是大清国土，也叫中原。
他将我们安置在一个偌大的别院，我从没住过这么大这么漂亮的屋子。来到即是分离。那天，马骥说：“小乞这个名字不好，我给你取一个新的吧。”
朗月清风，浓烟暗雨，天教憔悴度芳姿。他叫替我取名千姿。
我好欢喜。
第二日，马骥就走了，只留下一个先生叫我们读书识字，还有一些老妈子照顾我们的起居。
先生说：“腹有诗书气自华，女孩子要多多学习。”
先生还说：“女孩子应该娇生惯养，才能保持如花容颜。”所以，一概事情，都不要我们操心，煮饭洗衣，都由老妈子们去做。
但生活不只有读书吃饭。有一个老妈子，我们管她叫王婆，专门负责我们的礼仪指导。
我们每天都要头顶瓷碗行走，碗里的水不能漏出一滴。还要扭腰、压腿、劈叉，谁练得好，王婆就会记录在本子上。
我们积极表现。因为本子记录到一定程度，马公子下次出海时，就会派人给我们的家人分发一定的银两。
不知怎的，我对他十分信任。
4
一眨眼，两年过去了，我十六岁了。这两年里，我每天都渴望能见到马公子，然而，一次也没见到。
姑娘们出落得更加水灵了。我们色艺双绝，不但容貌绝丽，而且风姿绰约。环肥燕瘦，各有各的风情。
我们谈吐文雅，气质出尘；我们身体柔软，腰肢堪比楚宫佳丽；我们双腿纤细，轻盈如飞；我们还各有各的才艺，有人善琴，有人善舞。
在这里，我们扭转了十几年的审美。
一天，王婆叫我们打扮得精神点，说马公子要来了。
我激动得不知怎么是好。已经两年没有见到他了，他可还记得我？
我们站成一排，在院里心焦地等。
马公子终于来了。他比两年前更加意气风发、玉树临风了。
他踱着步，在我们面前走来走去，经过我的鞋尖时，我偷偷地望他。
突然，他拿手指着我：“你！”
我的心要从胸腔里扑出来。
他又走到别的姑娘面前，说：“你。你。你......”
我们被叫出列，上了一辆马车。
车轱辘滚滚前行，要将我们带到一个未知的地方。我又欢喜又憧憬。
5
我们来到一个不认识的府邸。府邸很大，我们被人牵引着，来到一个宽敞的房间。有一个白须老者等在里面。
马公子说：“这是肖大夫。”
我们排好队，肖大夫一一为我们把脉。我为了能多看马公子几眼，特意排在了最后面。
过关者，可以得到肖大夫的奖赏——一颗金灿灿的丹药。
先生之前教过我们，中原的皇帝为了长生不老，最喜丹药，只有皇帝，才能有此殊荣。姑娘们高兴坏了。
有的姑娘身体不合格，闷闷不乐地被遣回马车。
终于轮到我了。把脉时，我偷偷去看马公子，马公子好像注意到，转头来看我。可是，为什么，他的眼睛水平如镜，毫无波澜？
难道他把我忘了？
一定是这样的。
我好难过，以至于吞食金丹时，手一抖，金丹骨碌碌地从脖颈处滚到了小腹。
6
有男人在场，我总不好意思将衣服掀起来，于是打算等下再吃。
我们被安排到楼上的一个屋子。
马公子叫我们摆好各种姿势。我善歌舞，于是，就摆了一个掌上起舞的动作。
马公子说，姿态越美，坚持的时间越长，给我们家人的银两就越多。
小烟家里最穷，所以最努力。她抱着一个琵琶，宛如昭君出塞。
马公子贵人事忙，先走了。派两个家丁看着我们。
我听见他们谈话。
“还要好一阵子呢，咱们干站着累不累呀？”
“跑了怎么办？”
“跑不了，门口都是人。”
然后他们出去喝酒了。
我听不太明白。
渐渐地，四肢酸麻，反正没人看见，反正马公子已经不记得我了，我还那么努力干什么？我坐在地上，揉腰捶腿。
休息完后，我走到小烟面前：“别那么拼了，休息一会儿吧。”
小烟不动。
她真是一根筋。
我说：“反正没人看见。”
小烟的眼里忽然掉下一颗泪花。
我感觉莫名其妙，又去看别的姑娘。这一看，吓了一跳。
每个姑娘的眼角都噙着泪花。
我问道：“你们怎么了？”
没有人回答我。
我伸手去推小烟，指尖触及处，硬梆梆的，不似血肉。
我用簪子去敲小烟的脸，发出“咚咚咚”的声音，像是一尊雕塑。其他姐妹，亦是如此。
怎么会这样？那我呢，为什么我还行动自如？
对了，是仙丹！我没有吃那仙丹！
我从西窗往下看，下面站着许多守卫。我听到他们说话。
“这么多美人瓷，应该能卖不少钱吧？”
“别想了，卖得再多，那也是少爷的，还是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吧。”
“可怜这些姑娘，背井离乡来到这里，竟然被做成了活生生的美人瓷，有口不能言，有情不能抒，永生永世，变成了活死人。”
我的心里起了惊涛骇浪。马公子他，竟然是这样一个人？
不行，我要救姐妹们。
然而，当我再次来到小烟面前时，她已经不会流泪，连眼珠子也不会转动了。我知道她看得见，也听得见，但是，她再也无法动弹了，她变成了一件绝美绝伦的艺术品。
所有的女孩子，都变成了姿态各异的美人瓷。
脚步声越来越近，那两个去吃酒的守卫回来了。我打开北窗，下面遍布荆棘，所以没有守卫。
我咬住牙，眼睛一闭，跳了下去。
7
说完，马夫人撩起双腿，就着灯火给我看。
非礼勿视，我急忙调转了头。
她却笑了：“蒲先生不是凡俗之人，倒长了一颗凡俗之心。”
我一向自命清高，经不起她嘲笑，看就看！
只见小腿处，密密麻麻，斑斑驳驳，全是瘢痕。
“是那一次被荆棘扎的？”
“嗯。”她将手指着自己的肚子，又移上胸口，“还有这里、这里......全部都是。”
马骥十分爱美，我是了解的。千姿浑身上下，也就脸能看了，他是怎么直面这具身体的？但我又不好直说，只好换个话题：“那你应该恨他至深才对，又怎么肯嫁给他？”
马夫人凄然一笑：“恨，当然恨，他这样心肠歹毒，简直就是披着人皮的恶魔！所以我才要想方设法靠近他，替海村的姐妹们报仇！”
8
逃出来之后，我无处可去，只好沿街乞讨。后来实在活不下去了，只好自荐到飘香院。
老鸨看见我，很是高兴，给我饭吃，给我衣穿。她对我十分满意，养了三天就叫我去接客。
我不说话，只是将衣服一件一件脱下来。
果然，老鸨被吓坏了，大骂：“贱胚子，这样丑陋的身子，是想拆了我的招牌吗？”
我说：“只要穿上衣服，我比这里所有姑娘都要美丽，对吗？”
“那又如何？”
“我可以卖艺，反正除了你我，谁也不曾见过这些恐怖的伤疤。而且，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是不是？”
我在嫖客间游走，诱得不少钱财。而后，租下一艘商船，起航返乡。
到了村里之后，我发现变化很大。屋子造起来了，大家的穿戴也越来越好；只是，村里“丑陋”的女孩子一个也没有了。
我告诉他们，马骥是个奸商，吃人不吐骨头的奸商，可惜没有人相信。
或者，他们根本就不是不相信，而是马骥给予的好处太多。谁又能抵挡住白花花的银子呢？
他们付出的，只是嫁不出去的丑八怪而已。
忘了说了，我所在的国家名叫大罗刹国，这里的审美与中原完全颠倒。罗刹国所看重的，不在学问才能，而在相貌。长得最美的做大官，稍差一点的做小官，再差一点的也能受到贵人的宠爱，得到赏赐的食物，养活妻儿。
像我们这样的容貌，刚出生时，父母就认为不吉利，很多都被抛弃了。不忍丢弃的，也只是为了传宗接代罢了。所以，就算让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丑”女儿变成美人瓷，恐怕也是无动于衷。
我好无助。但是，我不甘心。
9
这时，有人在外面呼喊：“起灵！”
马骥的父亲去年已经过世，所以千姿便是这马府的当家主母。她冲我抱歉地笑笑：“蒲先生，我要出去了，有空就来拜访你。”
我说好的。
回家后，我久久难以入眠，是为这讲到一半的故事，更是为年少时候的好友。
我所认识的马骥，风流倜傥、本性纯良。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难道是马夫人在骗我？
可她腿上的伤疤，赫然在目！
几日之后，我收到一封书信，拆开来看，第一行是：吾友阿龄。
这是马骥的笔迹！
故事太长，明日发布下篇。
图片来自网络。喜欢，就长按识别下方北京有专治白癜风的吗北京最好白癜风专业医院
转载请注明：http://www.balesitanyou.com/lzzysp/4847.htm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