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中的登莱美女
李士琳
《聊斋志异》是蒲松龄的一部旷世奇作，那些狐妖花魅和才子间温情缱绻的故事俱有经久不衰的魅力，不由得勾连起人无限遐想。而蒲氏本是本省淄川县的书生，为数不多的远行中又特别到胶东游历过；地缘原因，文集中有不少登莱一带的才女佳人。得此山海间气，她们独具风采，百年之下依旧惹人遐思、令人倾倒。
（一）公孙九娘
提及“公孙九娘”，就不得不提到清初的“于七起义”。年，为反抗清廷暴政（和清初的民族压迫有很大关系），于七率栖霞、莱阳、海阳一带乡民起义，攻克福山县城，在胶东引起很大震动。年，当时的顺治皇帝派兵二十万镇压，大肆屠杀，栖霞牙山至今有“血灌亭”等地名。
而《聊斋志异》中的名篇“公孙九娘”正是以此发生在胶东大地上的事件为背景，演绎了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
《公孙九娘》文章一开始就写道“于七一案，连坐被诛者，栖霞、莱阳两县最多”。而文中的男主角“莱阳生”正是为了埋葬被难的莱阳亲友时邂逅了栖霞姑娘公孙九娘（九娘身已罹难，此时为阴世中人耳）。
文中是这样描写这位“落落不称意”的公孙九娘的，“九娘，栖霞公孙氏，阿爹故家子，今亦穷波斯”，说明了公孙九娘当时的落魄，侧面写出了“于七之乱”对栖霞经济和社会的打击。
而这位栖霞姑娘究竟是气质难掩。莱阳生偷偷看她，发现“笑弯秋月，羞晕朝霞（此处甚妙。‘羞晕朝霞’指的是害羞时脸上的红晕如同清晨的彩霞。而栖霞的得名正是因为‘日晓辄有丹霞流宕，照耀城头霞光万道’，也是因为清晨的彩霞。蒲氏来过胶东，在着墨这位栖霞姑娘时用笔别有深意）”，不禁感叹说她虽经丧乱，出身本自高华（原著作“可知是大家，蜗庐人那如此娟好”）。更让人称叹的是这位栖霞姑娘还是才女，“且是女学士，诗词俱大高”。正如文中所言“九娘才貌无双”。
莱阳、栖霞相距匪远，都是胶东老乡，又年貌相当；在这个特殊的时空背景下，经人说合，自然走到了一起。新婚之夜，九娘“华烛凝待”，与莱阳生“邂逅含情，极尽欢昵”（加引号者引自原文，此处“邂逅”不作偶遇，作其歧义“两相爱悦”讲）。
新婚之夜，九娘“枕上追述往事，哽咽不成眠”。乃口占两绝云：“昔日罗裳化作尘，空将业果恨前身。十年露冷枫林月，此夜初逢画阁春。”又“白杨风雨绕孤坟，谁想阳台更作云？忽启镂金箱里看，血腥犹染旧罗裙。”（果然是“且是女学生，诗词俱大高”）
天明之时，九娘催促莱阳生上路。莱阳生因此询问该村名字，九娘答道是“莱霞里（此处莱当指莱阳、栖当指栖霞，今烟台老乡读之、可搏一叹）”。
自此之后，莱阳生昼去夜往，一日九娘挥泪促别“人鬼路殊、君不宜久滞”，以罗袜赠生；并言其“千里柔魂，蓬游无底”，母子各葬一处，希望莱阳生“幸念一夕恩义”，将她们母女合葬。
后来莱阳生欲将九娘迁葬、却忘记了询问志表，“千坟累累、竟迷村路”，不得已叹恨而返。当再展示罗袜的时候，却又已是“着风寸断、腐如灰烬”了（昔人以“罗袜”喻男女爱情，典出曹植吟咏洛神的“罗袜生尘、凌波微步”；此处罗袜的灰风烟灭暗指这段独特的爱情不能长久）。
回乡以后，莱阳生半年久久不能自释；于是又返回了“莱霞里”。在那里重新遇见了九娘，九娘却形同陌路。莱阳生一再追问，九娘竟然“举袖自障”，最后“烟然灭矣”。最后由于信息不对称的误会，两个彼此深爱的人造成了永远的遗憾（九娘不知道莱阳生不给其迁坟的原因，一定认为答应好我的这点事你都不给办，一定是贪图逸乐、心里面根本没有对我这个鬼妻真正的爱情。）
对于这个凄美的爱情故事，蒲松龄是这样评价的“香草沉罗，血满胸臆;东山佩玦，泪渍泥沙：古有孝子忠臣，至死不谅于君父者。公孙九娘岂以负骸骨之托，而怨怼不释于中耶?脾鬲间物，不能掬以相示，冤乎哉!（白话大体的意思就是“屈原投汨罗江，悲愤不能自已;太子申生遭受谗害，冤抑莫伸。自古有孝子忠臣，到死都不能被自己的君主父亲所原谅。公孙九娘哪里是因为莱阳生辜负了她合葬骸骨的请托而怨恨他不能释怀呢?只是这心中无尽的悲愤和冤屈，无法拿来示人，真是冤啊!”）
这篇文章无疑含蓄表达了蒲松龄对清初在胶东暴政的同情和怨愤。而公孙九娘也以一个诗意而独特的栖霞美女形象让人为之感叹。
作者档案
李士琳，年生于山东龙口。莱山文化爱好者。毕业于加拿大辛利加大学（SenecaCollege）本科部，并曾赴香港浸会大学、斯里兰卡凯拉尼亚大学（universityofKellania）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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