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1
春日莫吉托
“您尾号的账户于年X月8日10:25完成交易人民币-15.00,活期余额89.66元。”
吕年年被手机短信震醒,不知道又是哪里开通了自动扣费。她哀号一声打了个滚把自己埋进枕头里。从窗帘缝透进来的阳光持续照在一动不动的脑袋上,有些发烫。
满室寂静。
最终,在濒临窒息的边缘她翻身露出脸,走投无路地拿起手机,腆着老脸在微博发救命帖。
坐拥八十万粉丝的“绘圈大触”吕年年画的可是“有料”的,学画数十载修炼了扎实的基本功,不负众望地走上画“你懂我懂大家懂”的道路。
本来她也是不愁吃穿,结果前段时间网络严打,又有不少人举报,导致她的本子一本都不敢出,要约的稿也都被“鸽”了,还被带去喝茶。但好在她之前出售的内容都是有底线的,又有律师朋友帮忙,所以只是被罚了一笔巨款而已。
经此劫难,吕年年郁闷了好几个月,每天在家吃外卖、看视频、打游戏和买买买,当一名合格的快乐“肥宅”。直到……真的要没钱了!
发了微博之后,评论和转发立即破百,私信也开始响个不停。但来约稿的大多是学生党,都是小打小闹,估计也就挣个饭钱。
在吕年年25年的人生里她一直都过得还算幸运。一路顺风顺水的学画画考美院,在本科的时候就已经在网上小有名气,所以毕业后也没急着去找工作,不顾家人反对就宅在租的房子里当自由插画师,虽然几年下来存款没有,可生活依旧小资惬意。
所以当她遭罚款的时候,她不敢跟家里说;现在要没钱吃饭了,更不敢跟家里说。
有时候吕年年会想,她是否可以十年、二十年一直这样画下去,要是某一天约不到稿了,画风过时了,她该怎么办?
但此刻更严峻的问题是——美团还是饿了么,谁更实惠?万幸在吕年年刷着外卖软件的时候她亲闺密何玥来了个电话。
“吃了没?”
“正准备点外卖你就打过来了。”
“是不是活不下去了?”何玥贼兮兮地问。
“废话!我跟你讲,我余额就剩两位数,吃两顿就没了!”
“医院食堂实惠。”
“实惠你也赶不上趟,又刚从手术室下来?”
“是啊,待会儿买杯粥喝就好了。”
“有的时候也是很羡慕你们这种需要减肥的人,真是太省钱了。我这种吃了也不胖的仿佛钱都打水漂了。”吕年年实力欠打感慨。
“滚!你还想不想要兼职了,本仙女可是来给你送温暖的!”何玥在电话那边被这丫头气得牙痒痒。
“什么兼职?”吕年年心中一惊,“不会是护工吧?我不干我不干我不干,我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你把自己护好我就谢天谢地了。是画画的兼职啦!我们副主任要出书,需要找个会医学插画的来合作,你当年不是老蹭我解剖课吗?还没忘光吧。”
“没没没!哈哈哈哈哈,玥玥你真是我的小仙女,我下午就带东西到你们院去,爱你么么哒!”
准确来说,何玥才不是吕年年的小仙女,她应该是吕年年的“老妈”才对——虽然这话让何玥听见了可能会拿着手术刀过来和吕年年拼命,但她从小到大真的为吕年年操碎了心。
两人是在幼儿园就开始的革命情谊,源自吕年年毫不客气地咬了那个总欺负何玥的小男孩一口,然后她们就手拉手一起上小学、初中、高中,连大学都在同一个城市。何玥是那种“传说中的别人家孩子”,尊老爱幼、品学兼优,几乎囊括了所有大大小小考试的第一,而吕年年则是她人生路上唯一的黑点。
诸如帮吕年年去老师办公室偷她空着就敢交上去的作业本啦;为了向吕年年爸妈证明这次数学考试真的难,硬生生把自己分的卷子写成94分;利用学校纪检委员的职权帮她挡桃花运得罪了一批社会小青年……啧,罄竹难书。
吕年年一把将窗帘拉开,惊喜地发现窗台上的小苍兰和铁线莲都开花了。一开窗,淡淡的甜香就吹进了室内。
四月的阳光也洒了进来,“猫主子”旺仔大摇大摆挪了几步,蜷在地板上晒太阳。
凛冬已过,春暖花开。吕年年被眼前的景象触动了,终于打起这几个月来怠泄的精神,先把房子给洗刷干净,再给自己泡个舒服的泡泡浴,准备新的开始。
女人大概永远都是打开衣柜就觉得没衣服可穿的类型。吕年年看着这些穿腻的衣服和桌子上用腻的化妆品叹了口气,更加坚定了要将这一单拿下的决心。
S医院的前台是一个万金油岗位,往往会被各大科室“抓壮丁”,被迫深深“打入”各科室内部。所以她们这儿是院里的八卦集散点,虽然料不一定有科室里的护士姐妹团说得详细,但她们一定是网撒得最广的。
这天下午,春日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气氛温柔得让人昏昏欲睡。
前台小姑娘Lily正百无聊赖地刷着小红书,丝毫没注意有人向她径直走来。
“请问……贺医生办公室在哪儿?还是说我要先预约?”
Lily抬头看去,是一个二十四五岁的姑娘,穿着烟粉色的波点背带阔腿裤,长而浓密的黑色小卷发随着她略微弯腰的动作铺陈开来,背着一只经典的棕色托特包。
正是今年最流行的法式复古风。
小姑娘呆看了几秒才反应过来,问:“啊……是吕小姐吗?”
“对。”
“贺医生他在开会,他说让你直接去他办公室等他。在六楼电梯左手边哦。”
“好的,谢谢。”吕年年友好地朝前台小姑娘笑了笑,有模有样地进了电梯,然后蹑手蹑脚地溜进了贺医生的办公室。
果然主任就是不一样啊,比何玥那小破办公室阔气不止一点点。
再一打量整体的装潢和布置,品位也比那丫头高不止一点点。
坐在办公室的会客沙发上,吕年年只能百无聊赖地玩手机。虽然是玩手机,但也是正襟危坐,像这种主任级别的中年大叔,有些品位又有些地位,一般最忌讳没修养这回事。为了成功拿下单子,她真的是洗头化妆加日抛诚意百分之百了。
直到她听到身后开门声响起,夹带着福尔马林味道的风吹了进来。
吕年年转过身去,一个把白大褂穿得像高定风衣的年轻男人倚在门边。常年待在室内的象牙色的皮肤衬托出黑发如漆、眉眼深邃。
对方笑了笑,朝吕年年伸出手说:“吕小姐你好,我是贺轻昀。”
那一瞬间,吕年年没来由地想起了德彪西的乐曲、雷诺阿的画,以及所有仿佛在明丽透亮的阳光和空气中颤动的独属于19世纪的优雅。
合作像是早就内定过的一样,贺轻昀只随便翻了翻她的过往医学插画作品,接着便直接从办公室打印机里打印了一份合同出来。
“吕小姐需要带回去给私人律师看一看吗?”他将合同推到吕年年面前。
“不了不了,我没有私人律师,我确定一下版权和稿酬就好。”吕年年无端有些紧张,手心也有些微微湿润起来。
“没什么问题……但是,贺医生,你确定就是我来画了吗?我挺多年没画医学插画了,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吕小姐谦虚了。”贺轻昀深深地看了吕年年一眼,带着一丝莫名的笑意,“中午我已经在网络看过你近年的部分作品。”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道:“人体画得很不错。”
吕年年脑子里炸出自己那些美少年的动作图,脸顿时就红了。
手抖,冒汗。
热气从自己衣领子里钻出来,无处躲避。
吕年年随手摸了一支笔在合同上写好名字,然后同贺轻昀交换,全程都没敢看他。
最后两人站起身来,贺轻昀对她伸出手,说:“合作愉快。”
吕年年只得伸出手和他轻轻一握,气若游丝的带了一句“合作愉快”。
随后落荒而逃。
但与那骨节修长的手指相碰触而留下的温度,好长时间过去依然还是消退不去。
“啊啊啊啊啊啊!”回到家的吕年年抱起她的橘猫旺仔就是一顿狂揉,接着掏出手机向何玥兴师问罪。
吕年年都快被何玥气笑,散发荷尔蒙跟不要钱似的还叫高岭之花?刚想跟何玥继续battle(争论),手机微博突然跳出一条最新消息。
何玥和吕年年两个多年“母胎单身”的好姐妹,单身的原因各不相同。一个因为太忙;一个因为永远痴迷“二次元”,好不容易喜欢上个真实人类还是个连什么信息都搜不出的不露脸也不露声的美食博主。
何玥摇头晃脑间又来到食堂,正好碰上心外科的张恒,恍然记起他和贺轻昀是一个导师带出来的师兄弟,想起刚刚吕年年义愤填膺的话,多了几分好奇,就凑了过去。
“老张,你了解我们贺主任吗?”
这话问得鬼鬼祟祟的,张恒眼都没抬,挑着只有青椒没有肉的青椒炒肉,问:“怎么,想送礼评职称了?”
“不是!”何玥叹口气,“就是吧,今天听我一个朋友说了一下贺主任,感觉和我们平常印象里的很不一样啊。”
“你那朋友男的女的?”
“女生啊,我跟你说……”何玥刚要坐下好好说,远远就传来护士小梅的声音——
“何医生快来啊!28床不好了!”
何玥的筷子都没来得及好好放下,哐啷一声掉在桌上。只见白色身影迅速闪过一股白色的妖风给卷走了,留给张恒一个莫名其妙的“瓜”。
张恒琢磨了片刻,突然间福至心灵,带着他的热豆浆转去了一楼前台。
“听说今天有个女的来找贺轻昀?”张恒一把抓住今天值班的Lily问道。
“是啊,你怎么知道?”
“这不重要!”张恒吸了口豆浆,“她长得怎么样?”
“我觉得挺好看的,有院花这个级别了吧……”Lily回答着,看到桌子上支着的小镜子,顾影自怜地幽幽叹了口气。
“难怪……”张恒眯了眯眼睛,露出一抹了然的微笑。
“难怪什么?”Lily天生的八卦神经瞬间惊醒,“难道那个女生是来追贺医生的?可是贺医生不是一向最讨厌别人对他死缠烂打吗?”
这个说法当然是有例可循,毕竟贺轻昀这条件,到哪儿会没有女生惦记。医院时,医院的女生春心都荡漾了,无数人前赴后继地送秋波。
可但凡被他察觉,如果是患者和患者家属,就被四两拨千斤般的安排转院或者换主治。要是护士之类的就更可怜了,已经表白的就直接按工作不认真通报处分,有贼心的也直接换科室。
从此以后,贺轻昀“高岭之花”的名声就传开了。再后来,工作相处的时间久了,医院的女性工作者们也都放下了执念,只等着看究竟何方妖物才能让他动凡心。
张恒的大脑飞速转着,心想:如果贺轻昀真的对这姑娘那么不一般,那可就危险了啊……
因为从张恒这里看,贺轻昀的性格还有另外一个版本。
他和贺轻昀在医学院的时候是同一个博导的学生,尽管入学比贺轻昀早了好几年,但凭着“我变秃了,也变强了”的信念,终于和师弟一起喜提毕业。
贺轻昀在他们这些同窗面前虽然一直彬彬有礼,但也从不会像普通男生一样和他们称兄道弟、插科打诨。
毕业那次是贺轻昀第一次答应来参加他们的聚会。
当晚,他们十来个同学中有不少带着家眷过来,连博导也把自己正在高中叛逆期的小孙女带来了。贺轻昀作为导师的得意门生,自然坐在他左手边,那小姑娘也就坐在了贺轻昀旁边。
一晚上宴席下来,贺轻昀极其绅士地帮小姑娘拉椅子、转菜盘,听每一个人讲话,自己只盈盈笑着。
叛逆期小姑娘哪抵挡得了这个,原本奓毛的“尾巴”早被安抚了下去,娇羞不知所措。包括那些跟来的女家属,贺轻昀的贴心简直完胜她们各自的对象,一个个顿时被迷得晕头转向。当然,钢铁直男们还在唠嗑拼酒,丝毫不知道自己媳妇的心都快飘走了。
“单身狗”张恒默默观察着这一切。他第一次知道贺轻昀竟然有这么温和好说话的一面,毕竟在院里对着“麻醉科一枝花”时他也依然是不苟言笑、冷静自持。
难不成是喝醉了?
后来张恒悄悄地去问贺轻昀,贺轻昀笑了笑,只回了他一句话:“对女性尊重是理所当然的,但也要公私分明。”
想想也是这么个道理,他们这行不比别的,工作时必须全心全意,如果掺杂了过分复杂的感情,搞不好哪天就出了错。而至于与患者相关的人也是一个道理,每个做外科工作的都知道不能和患者建立太亲密的情感关系。
只是说着容易,但又有多少从业者能真正做到?除非决定好了要孤家寡人过一辈子,毕竟交际圈也就那么大。
当然,除了“只要想谈恋爱就会有女生排着队等”的贺轻昀。
张恒回忆了一把往事,勾起自己三十四岁还是单身狗的心酸。
接收到来自Lily的“卡姿兰大眼睛”射线,张恒捋了捋稀疏的头发,说:“被追是不可能被追的,贺轻昀一辈子都不会喜欢被追的。但是追人嘛,就另当别论了。”
“什么?”张恒此话一出,Lily比之前更吃惊了,她反问道:“贺医生还会追人?”
“呵。”张恒冷笑一声,将喝完最后一口的豆浆杯往垃圾桶一投,意味深长道,“你们贺主任,段位高着呢。”
张恒吃完瓜心满意足地上楼值夜班去了,丝毫不知Lily后脚就在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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