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爹斗了十几年,我从上初中开始就开始叛逆,吵架,打架,冷战,离家出走,甚至要爬上窗户以死相逼,连梦里都在和他为了吃麻辣串还是擀面皮斗,为了喜欢一个人斗争,为了在农村上桌吃饭斗争,反抗他的专制和大男子主义,抗拒他的一切说教。
但是我很感谢他的教育,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我。妈妈会关心我的衣食住行,吃的每一顿饭是土豆鸡块还是红烧排骨,菜里要不要加个青菜,衣服是长了还是短了,长了bian上去短了给你再续一截袖子,这种行为就在日常生活中随便一回忆就是满满的画面。但是我对我爹的回忆除去争吵,摔盘子砸碗这些暴力画面以外,记得最深的就是从我记事以来每天早上起床总能看见他光着膀子在阳台上看报纸,不论寒暑。他每天的日程是这样的,早上5点半起床,锻炼身体1小时(他的那套军体拳,由于我从来没有在5点半起来过所以没有啥印象)完了之后冲冷水澡(事实证明这不是个好的习惯,他洗了二十多年后终于洗出了关节炎),然后拿出当日的人民日报在阳台上站着看,有时候是报纸有时候是书籍。
这是我四年级时候的印象,在四年级之前他和我们家由于工作原因处于分居的状态。每天早上当我睁开眼睛走进客厅看到的都是这一幕,说没有影响是不可能的,他从来没有强制我过让我学习或者读书,但是天天看的多了我就开始模仿,于是我每天提前半个小时起床,拿出来语文书和他一样站着读书,有时候是语文有时候是英语,我们两个如同两座雕塑一般一言不发,只有翻报纸的声音,直到我妈吃饭,这场早读才结束。
小时候家里挺穷的,房子很小,菜里也很难有肉,我总是眼馋隔壁邻居家一天一瓶的牛奶,想过很多次要把口袋里的豆浆偷偷地掉包,但是与此相对的是家里的书的浩瀚。长这么大以来我从来没有见过谁的家里的书比我家的多,70平的小房子里有满满两个大书架的书,大约几百或者上千本,全是我爹不知道啥时候买的,鲁迅全集,莽原,四大名著,儒林外史,聊斋志异,金瓶梅,辞海,(超级厚一本,我都不知道买它的意义,落满了一层灰),唐诗宋词元曲赏析,甚至还有观音普陀历史,百科全书(里面充满了世界八大奇迹之类的,我小学经常提前一天背会好多然后去学校考同学,一考一个准)还有很多现代小说,贾平凹张抗抗等等等等。有一次周末,我翻出来了一本聊斋志异,但是里面是古文白话文夹杂,虽然故事有趣但是对于10岁的我来说晦涩难懂,于是我跟我爹坐在床上,他指着书一字一句给我翻译,那一个下午我们读了一个狐狸精的故事,屋子里开着空调,床上铺着凉席,阳光明媚,空气里都充满着舒适的气息,那时候他可能是我最崇拜的人了。于是我爱上了读书。
我囫囵吞枣地看,但是大多数都看不懂,只能记得莽原里面“一个男人像熊一样趴在我娘身上喘着粗气”,或者蘸着血治肺痨的人血馒头,我应该属于很早熟的人了[允悲],我的性知识在片片段段的小说描写中得到了普及,我甚至还发现了我爹偷藏着的裸女油票,这间接导致了我那段时候喜欢集邮。
有一次我爹给了我一本书,叫《淡泊志远》,是杂文协会送的一本杂文集,现在看来无非是淡泊名利,宁静致远一类的文章带着一些荷花清风的意向,现在的我肯定是懒得读的,但是当时的我如获至宝,初读惊闻天人,甚至原文摘抄优美片段然后写到作文里,极大地提高了作文的立意,老师夸了好几次。
我和我爹斗了十几年,尽管我抗拒他,但是我发现我在一点点的变成他,虽然不如他有毅力,一个习惯读了了20年,我只坚持到六年级。。但是信念是传承的,他老是讲当初考大学考了四次才考上大专,高中上到一半卸煤挣学费,说到我都能接出来下一句是什么,但是当我考学英语学不会崩溃的时候,当我申学校被拒的时候我都会想,没关系我爹高考考了四次都没放弃,我再试一次,再坚持一下就好了。
小时候以为天天早起很简单,就像我爹随随便便不也起了二十多年吗?后来我一个月都没有坚持成功过。。这才发现在某些方面,他依然是我的榜样。
所以老李,不要放弃啊,我知道你工作遇到了点挫折,失去了信心,也不快乐,但是就像你20岁冬夜里一边铲煤一边鼓励自己一样,就想你30岁孤身一人冒着倾盆大雨从车站走到公寓一样,就像你40岁鼓励高考的我一样,不要放弃啊,哪怕很难,再坚持一下下一切都会好的。
PS今天是我妈的生日,祝我妈生日快乐~
[此处应有生日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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