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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索发现蒲松龄的聊斋

来源:聊斋志异 时间:2017/8/10

探索发现

蒲松龄的聊斋

作者阿龙

1

聊斋为三间泥坯草屋,也是一部文学名著。草屋的聊斋作为蒲松龄的居所,是他生活的仙乡。还有个仙乡,他想挤进去,叫官场。去官场的路上,他从十九岁走起,赶路不息,按一般步幅计算,辽阔华夏大地得走了一遍不止,行程恐超徐霞客。五十一岁那年,蒲松龄再次科举应试,第一场考完,内定第一,考第二场,吊诡得很,他病了,无法坚持,半途而废。懊丧回到草屋,夫人刘孺人女士劝他:“君勿须复尔!倘命应通显,今亦台阁矣。山林自有乐地,何必以肉鼓吹为快哉?”意思是命里没官运,别折腾了,山林本是自在地,何必非要去听打着板子向百姓催税的声音呢?一语点醒梦中人。蒲松龄想起满井,想到自号柳泉先生,还想到为自己命运煞有介事写的旁注:“知我者,其在青林黑塞间乎!”强烈的羞耻感。还不如一妇道人家。他望眼那条仙乡之路,像酒鬼舔着嘴唇看了眼茅台,赌鬼最后摸把骰子,有点心痒,有点恋恋不舍。但他止步了。分裂破碎的一生开始愈合。生命回到十九岁前的状态,无所欲求。

然而,求功名不成的弯道上,蒲松龄自觉也是不自觉地抵达了真正的仙乡——中国文言短篇小说的顶峰。现在和将来,不会有人去尝试超越它,也不可能有另一个人再走蒲松龄走过的路。聊斋早已是唯一。这座峰峦成了孤峰,沉默而冷峻,像他留存世间的画像,木然注视群雄,同《红楼梦》、《金瓶梅》等孤峰携手而立。但是生前,蒲松龄无此自信。他在求生存和求功名的途中百般折腾,潦倒、困顿、愤懑让他信心尽失,幻灭中他走完一生。幻灭成就了他。历史成就了他。

或许任何一座仙乡都不存在,只是虚幻和泡影。蒲松龄从满井中望见的真实,无非假象投射的真实,比虚无更缥缈——这正是聊斋作品的真相。蒲松龄从未停止探索世界虚假、人性荒诞的一面。阳光灿烂比月黑风高更为恐怖,高歌猛进比呻吟退守愈加平庸。汉娜?阿伦特揭露的“平庸之恶”,蒲松龄三百年前便了然于心。因此,鬼魅世界胜似人间天堂。所谓“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不过一句反话,现实恰恰与之相反。一粒米是真实的,胜过一枚铜板的真实。蒲松龄尽可为之在讲堂费尽一天的口舌,这是他活下去的理由。假如只喝满井之水能够存活,他会选择守着满井了却一生。人生的荒谬和无奈不过如此。但,这却折射出蒲松龄文学世界的艺术价值,乃不断分裂、否定、幻灭自己的结果。结果是苦涩的。我们从中品味甘饴,汲取养分。

发奋著述。发奋科举。在真实和非真实之间,在本我与非我之间,蒲松龄痛饮命运的苦酒,酣畅淋漓。七十四岁时,蒲松龄垂垂老矣。蒲筠请画家朱湘麟为父画像,画中的蒲松龄姿势僵硬,表情呆滞,却透出一副官样,完全不是蒲松龄日常的样子。唯蒲松龄对画中的蒲松龄异常满意。这留存世间唯一他的肖像,画下了蒲松龄真实和非真实、本我和非我的结合体,画出了他矛盾和妥协的一生。一个最痛苦的人跃然纸上。一个自己与自己不愿相认的麻木者跃然纸上。假如说蒲松龄平生得到过什么安慰,也是他把自己沉入聊斋世界,沉入不能言不可言中。蒲松龄为肖像欣然题诗:“生平绝技能写照,三毛颊上如有神。对灯取影真逼似,不问知是谁何人。”荒谬无处不在,我们或许认不出自己,却认识他。

康熙五十四年,蒲松龄七十六岁,生日刚过的正月二十二日,他斜倚聊斋南窗,书卷摊开膝头,盯着木窗窗户纸,眼神倦怠,上眼皮似有千斤之重,沉沉欲睡。几道白光滑过窗棂,伴随“吱吱”声。蒲松龄眼皮动动,嘴角翘翘,想说或喊。他或许听见自己说了或喊了什么。或许我和白狐都听见了。那声音,是寂静之后的寂静。一滴水默然入湖,水面略微凹陷后,恢复平静。世界从未感觉到发生过什么。封窗白纸黑了下去。聊斋空了。

他解放了自己。

2

雨点儿飞来。这次是真的。温热又冰凉。房前石榴树两棵,石榴树左右又柏树两棵,因过于对称而显多余。雨点落在它们中间,打到石榴的青果,碎裂得悄无声息,碰湿枝叶。石榴树中间对开黑色入户门,门框也黝黑,幽着暗纹。雨未形成水帘,不用挑即可迈入堂屋。门框两侧,青砖砌门垛,沿墙面分蘖或粗或细的线条,划分石基与白墙、白墙与木窗的领地。黑白分明的墙面,留给白天的日光、入夜的星辰随便描画点什么,无论疏影还是朦胧,都曲曲折折的,变化年岁的倥偬。门垛两侧白墙各挂一串玉米,暗示此处为一户务农为本的农家居屋。东门垛中间位置,褐黄色木牌写“聊斋”两个白色字。没错,这便是蒲松龄的故居。

故居三间组成,面南而立,南北屋顶斜坡披深灰鳞片瓦,如村东大沟晾晒身体的鱼,鱼鳞被晒得卷起。直脊斜脊由筒瓦构筑,状如花墙,可梳风寒,可走月色。屋檐短促,不设瓦当,雨水直抵檐下,片刻不留。直脊东西两端龙吻微翘,看样子无法呼风唤雨,给人谨慎小心之感。此故居非蒲松龄当年生活的房屋,乃在原址重新建筑而成,比之曾经的泥坯草屋豪华许多,可惜蒲松龄路过家门不入,闷头直奔去仙乡城门,错失了看一眼他的大宅。大宅让人安慰,若蒲松龄此刻与我并肩而视,对他生活窘迫的一生,舌耕岁月的劳苦,该有所释然了。毕竟,此地已是花园,离红尘较远,静谧的圣地适合著述。活着时,不知蒲松龄有无这样梦想过。

入聊斋门,进得堂屋,待适应比室外暗淡的光线,不妨先环视,再凝视,再胡乱感慨不迟。自左往右扫一遍,故居空间并不局促拥挤,整体低沉的色调碾压视觉,稍感压抑,但比蒲松龄压抑的一生强多了。西屋墙的长方形细木格窗透进光亮,让沿墙摆设的暗色柴木家具有了可视的光感。各式家具排满三间屋子,有低调的奢华,估计蒲松龄用不完。西墙跟条几前的罗汉床比较显眼,罗汉床靠背凸雕的斑竹顶天立地,竹节粗大清晰,想必蒲松龄会爱不释手。迎面正对堂屋门的条案、八仙桌、圈椅和其中摆设的石雕等组成视觉中心,这似乎是蒲松龄一家围坐或会客之处。蒲松龄除了喜爱竹子,还爱好石头,灵璧石是其最爱,可见,他并不呆板,爱好广泛,只是迫于生活,让他无法施展。东间屋为展示重点,一眼便知是蒲松龄的书房兼卧房,东墙角书架存放他喜欢的书籍,生活和著述所需一应俱全,南窗下一盘大炕,粗布被褥已铺好,累了,蒲松龄可随时入寝休息,醒了,可伸手取书阅读,或瞪眼发呆,十分方便。

视线旋即转回堂屋北墙,以整个布局看,北墙为观瞻的重点,迈步入门正好撞个满怀。与谁相撞?自然是蒲松龄,他正襟危坐的画像。当然,最好先看眼画像两边郭沫若手书的楹联:写鬼写妖高人一等,刺贪刺虐入骨三分。我把它理解为后人对蒲松龄文学价值的肯定,即使肯定得不够充分,但足以宽慰蒲氏一生了。

我与蒲松龄心灵相通,他不用说话,弯弯手指即可。画中的蒲松龄头戴红帽,脚穿红鞋,十分可爱,但还比不上生活中可爱。若脸颊胡子够浓密,大雪天街上一溜达,雪花世界中,活脱脱一位圣诞老人,他再穷,也愿意分舍些小礼物,例如绿柳枝、狐狸毛等,唤醒孩子们心中的美好。他真真假假地端坐,目视真真假假的世界,表情别扭到自己觉得舒服,呆若木鸡到自己觉得惬意,这是他和我们开的玩笑。我是谁?也许他在这样问,也许他永远不会问。这样问自己便是与万事万物隔着距离,蒲松龄没有这种隔阂。他本是满井一滴水,柳泉先生,不用问来自何处,更不用想归于何处。来路即归路,他勿需去找往前的路,敲路过的门。这些都是表面的,谁都读得出。望局部看,像凝视满井,就深了。我看他抬起的左手手指弯了弯,明白他要我看他的脸。他的脸在蒲家庄我看了一路,一张沟壑纵横的老脸,说不上耐看,早已熟悉,但不妨再看一遍,这一看吓我一跳,他的脸迅速消瘦,一点肉都没了,皮包骨头,也许他在暗示我,一个文化人,一个创作者,可以不要肉,但不能没有皮,更不可丧失骨头。没了骨头,只剩媚态,就是只肉丸,就站不起来,只能滚或爬,那才叫悲惨。我见他的指头又一弯,比刚才用了力。难道我理解错了?他把手指伸直,一瞬间,我恍然大悟。原来他让我看他的胡子,他的白胡子,他下巴的一撮白胡子。那胡子只有一缕,逐渐收窄着往下探,越探越长,像白狐的尾巴。

我咧嘴笑了。他满意地点点头。

3

匈牙利作家马洛伊?山多尔小说出众,堪称一代大师,他说:“人们不会因为死亡、疾病和贫穷抱怨命运,他们只会接纳并承受一切。”蒲松龄的艰难时世未让他片刻停止对生命的探索,相反,与命运的抗争,激起了他面对一切的勇气,让他力量满满地迎接每一天,最终撑开一片天地。那个忍辱负重承受的过程,只不过在世人眼里,看上去异乎寻常罢了。

年,莫言用四十三天,写了部四十三万字的小说,完稿时尚未出伏,窗外无一处不溽热潮湿。我从蒲家庄景徵门往蒲松龄故居移动时也没出伏,连墙头青苔也汗渍渍的。空调风吹散莫言稀疏的头发,身体虽凉爽干燥,内心却是湿的热的。他放下软笔,翻翻书稿,活动手指骨节,情绪多少有点失控。他脑海浮现的“聊斋”不知与我凝视的“聊斋”有何不同。三间被称为“聊斋”的草屋交替出现在历史中,也闪现在我们眼前。

《聊斋志异》占了书桌一角。莫言郑重地望一眼,再望眼刚搁笔的一大摞草稿,稿子的封面写四个字:生死疲劳。一个半月鏖战确有生死疲劳之感。没错,《生死疲劳》是莫言向《聊斋志异》的致敬之作,准确说,是向聊斋中的短篇《席方平》致敬。莫言在随后《读书其实是在读自己——读蒲松龄的聊斋志异》一文写道:“《生死疲劳》一开始就写一个被冤杀的人,在地狱里遭受了各种酷刑后不屈服,在阎罗殿上,与阎王爷据理力争……这个故事的框架就是从蒲松龄的《席方平》中学来的,我用这种方式向文学前辈致敬。”

看来,莫言心中,或他的世界,也有个聊斋,有形的无形的聊斋,与蒲松龄的一脉相承。莫言在高密平安庄的聊斋有五间,蒲松龄在淄川蒲家庄的三间。莫言的聊斋是泥坯瓦屋,蒲松龄的是泥坯草屋。历史进步了。

离开蒲家庄时,雨越下越大,平康门外下棋的观棋的,四散而去,棋盘和棋子丢在城外,安静于棋桌,透过车窗仔细望,散乱的棋子,任雨水打湿,帅不是帅,卒并非卒,马亦非马……混沌中,只那一片混沌,无比真切。

.8.6

阿龙草稿于高密龙河之春

长散文

与蒲松龄有关

第一篇:蒲松龄的村庄

第二篇:蒲松龄的柳泉

长篇散文

五龙河的转折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长篇散文

大地的成长

第一章

第二章上

第二章下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莫言向世界掀开了高密一角

《发现高密》掀开了另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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