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传统文化中,琴棋书画为古人修养身心的文房四艺,尤其是琴,与文人关系更是密切。《礼记·曲礼下》称“士无故不撤琴瑟”,桓谭《新论·琴道》日:“八音之中,唯丝为最,而琴为之首。”尤其是明清时期,古琴以其情雅的品格愈发受到文人的喜爱,文人们多以悬琴为尚,标举品味。反映到小说领域,“琴结”成了作家们饰缀书房塑造文人不可或缺的文化情结,古琴作为高雅品味的表征频现在作品中。
奇怪的是,《聊斋》写了很多文人的书斋生活,却极少涉及到琴,这的确让人匪夷所思。蒲松龄会不会弹琴?王士禛《池北偶谈》有段含糊诡异的记载,但那个弹琴的老书生是不是蒲松龄?记载是否确实?可谓扑朔迷离,让人真假难辨。袁世硕先生说“蒲松龄虽然会唱俚曲,还曾依民间曲调作过俚曲,却没有迹象表明他会弹奏某种乐器。”当然,不会弹琴并不影响一个人用琴器或琴乐去结撰故事,更何况是一个在艺术上登峰造极的天才作家。作者是有意回避惯性书写,还是的确不精于要求苛刻繁琐的古琴文化?
浩如烟海的《聊斋》写到琴的仅有区区三篇:《粉蝶》、《宦娘》和《局诈二》。细读文本我们发现,这三篇“古琴”小说,囊括了仙界、冥间和尘世三个不同的域场,涉及到古琴的多种传统意象。难得的是,蒲松龄并没有仅限于此,而是沿着自己的艺术思路向前滑行,让古琴的传统意象在新的情境中进一步催生深化,使之获得更为丰富深刻的内涵,从而引发人们对生活深沉的思考。
一
《宦娘》中的温如春经道士指点,琴技大增。到葛公家受命弹琴,“女自闻琴以后,心窃倾慕,每冀再聆雅奏。”《粉蝶》中的阳生得仙人十娘亲授琴技,佳人相伴对烛苦练,“阳心动,微挑之;婢俯首含笑。”《局诈二》程道士为了骗到李生的好琴,设计让美人鼓琴将之迷惑,“少时弦声细作,听之,不知何曲;但觉荡心媚骨,令人魂魄飞越。曲终便来窥帘,竟二十余绝代之姝也。丞以巨白劝釂,内复改弦为《闲情之赋》,李形神益惑。”以上三则是较为典型的琴挑故事。
琴挑是古代小说、戏曲中较为常见的古琴意象。追溯文学史,我们发现刘歆的《西京杂记》为琴挑意象的较早记载。此书卷二“赵后淫乱”条称,成帝侍郎庆安世“善鼓琴,能为《双凤》、《离鸾》之曲。赵后悦之,白上,得出入御内,绝见爱幸。尝著轻丝履,招风扇,紫绨裘,与后同居处。”琴挑故事影响最大的要数司马相如和卓文君,“是时卓王孙有女文君新寡,好音,故相如缪与令相重,而以琴心挑之。……文君夜亡奔相如,相如乃与驰归成都。”弹琴传情是古代小说、戏曲建构男女爱情的常见关目,如高濂的《玉簪记·寄弄》、王实甫的《西厢记·听琴》、金木散人编《鼓掌绝尘·酒痴生醉后勘丝桐梓童君梦中传喜讯》、李渔的《连城璧·寡妇设计赘新郎众美齐心夺才子》、崔象川的《白圭志·绝张宏庐山从学遇菊英月下订盟》、西湖渔隐主人撰《欢喜冤家·许玄之赚出重囚牢》等。
琴挑意象的深层心理动机源于古琴的知音情结。弹琴要对知音,否则“宁可独对那清风明月,苍松怪石,野猿老鹤,抚弄一番,以寄兴趣”。由于琴为二度创作,这需要弹奏者首先静心理解琴谱的情感内涵,然后借助左右手指的弹奏技巧,潜心静气地实现艺术上的移情,以感染听者。而听者一方如果能够充分领悟弹奏者的琴意,实现艺术上“想象的同情”,无疑给予弹奏者最大的价值肯定和精神抚慰,被视为琴之知音。子期从伯牙的琴音中听出“巍巍乎若太山!”“汤汤乎若流水!”被伯牙视为知音,向秀从嵇康终日“抱琴行吟”声中领悟到他不与世俗为伍的高洁奇志被嵇康视为知音……
如果说同性之间的知音之遇偏重于琴志的话,那么异性之间的知己之爱则偏重于私情。在古代小说、戏曲中,书生琴挑的女子多是家境较好的名媛闺秀,她们有条件接受教育,具备良好的文化修养和感悟能力,能够听懂琴音并与书生产生心灵的共鸣,从而产生爱情。如《玉簪记》中的潘必正和陈妙常,前者以《雉朝飞》调之,后者以《广寒游》答之,款款情意彼此应和尽在琴音中。《西厢记》莺莺听张生弹“凤求凰”,“其词哀,其意切,凄凄如鹤唳天;故使妾闻之,不觉泪下。”《西湖二集·救金鲤海龙王报德》头回张羽一片琴音,激起琼莲公主的怀春之念等。
《宦娘》中的温如春和良工,如果仅限于听琴--爱慕--结合这一情节安排,就是个十足俗套的爱情故事,难免与前人雷同。但作者没有这样做,而是将古琴作为契机,描写了一个异彩纷呈的三角恋爱情传奇,并与优美的人性相结合,在更高的精神层面展示了琴人的高尚品德。
此篇涉及两个琴挑意象。温如春深夜弹琴,鬼女宦娘闻琴萌生爱情。但人鬼殊途,温如春的求婚遭到拒绝。在葛公家里,温如春受命弹琴,与葛公之女产生爱情,但遭到嫌其式微的葛公的拒绝。男主人公“以姻事不谐,志乖意沮,绝迹于葛氏之门矣。”婚事无望,故事陷入僵局。
陷入相思之中的葛女在园中无意中拾到一首表达相思之苦的《惜馀春词》,拿回自己闺房,后来却不翼而飞。葛公碰巧从女儿门口捡到《惜馀春词》,恶其词荡,急于把女儿嫁出去。来应婚的刘公子深得葛公欢心,但他走后座位下遗落的绣鞋让好事化为乌有。温如春家的菊花突然有几枝变成了绿色,被葛公怀疑是女儿密授其种。去温家探访,在温如春的案头巧遇那首《惜馀春词》。葛公就此认定俩人私通,恐事情“益彰”,只好答应了婚事。
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原来都是鬼女宦娘暗中所为。她虽然拒绝了温如春的求婚,却一直隐身默默地北京专业的白癜风医院北京治疗白癜风费用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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