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冥之墨-天涯明月刀
《聊斋志异·向杲》分析
文/刘海宾
在蒲松龄老先生的《聊斋志异》中,有相当多的描写异类,甚至以异类为主角的作品,这些异类形象使小说形成了神异奇崛的艺术境界。但还有一些却是人类变身异类的故事,在这些故事中人类由于种种原因,最终变身为异类。“向杲”就是其中较为优秀的一篇作品。
这篇故事大致内容是讲:向杲的大哥向晟与一个名叫庄公子的大族权贵发生冲突,结果向晟被庄公子的手下人打个半死,向杲听说后,急忙赶到,其兄已不治而亡。向杲于是向官府控告庄公子,可这位庄公子大肆贿赂官员,使向杲有冤无处得伸,于是“隐忿中结,莫可控诉,惟思要路刺杀庄。日怀利刃,伏于山径之莽。”故决心由自己来刺杀庄公子,庄公子得到风声,加强了防范。向杲无计可施,却不愿放弃。突然有一天,他正在埋伏的时候,“雨暴作,上下沾濡,寒战颇苦。既而烈风四塞,冰雹继至,身忽然痛痒不能复觉。”勉强起来,来到一个山庙中,见到一个以前曾经施舍帮助过的道士,道士拿了一件“布袍”,让他换下湿衣服,于是“杲易衣,忍冻蹲若犬,自视,则毛革顿生,身化为虎。”就这样,在道士的帮助下,向杲变成了一只猛虎。过了几天,庄公子刚好经过,向杲所化的猛虎扑出来,杀掉了庄公子,报了兄长之仇。
本篇故事属于传统的“化虎”题材。从六朝志怪小说到唐传奇,人类变身猛虎的题材是一个十分突出的现象,比如唐传奇中的“张逢”、宋代黄休复《茅亭客话》卷八中的“葭萌二客”就有人化身为虎害人食人的情节,但较为简略。在“聊斋”中这一题材又有新的发展。蒲松龄在“向杲”篇中的细致描写不仅使故事更加曲折有致、波澜起伏,同时还使变身显得更为可信。上文所引的原文都是变身的关键,说明向杲化虎的过程中,环境、条件及变化都是逐渐发生的,并非毫无征兆。从文中可以看出,变身并不容易,要有以下两个条件才能实现。首先,要有坚定执著的决心,向杲化虎的动机十分明确:为兄长报仇。为此不惜经受各种磨难。其次,要有“道士”这种有法术之人的帮助以及为变身而借助的工具,即上文中所引的“布袍”,在穿上这件变身衣后,人类才能变成老虎。只有有了复仇的决心,才能得到道士的帮助。而道士的帮助又使向杲得以变身,最终实现复仇愿望,二者缺一不可。
为什么要变身为虎而不是别的动物呢?笔者认为应该与远古时代的图腾意识及中国的虎文化有关。何星亮认为图腾动物多被远古人类认为是自己的祖先,且人和图腾动物之间可以互相转化。即便到了现代,一些原始民族仍喜欢在打仗的时候装饰成凶猛动物的模样。中国虽然已不再那样,但在中国文化中,老虎一直是强悍、勇敢、有活力的形象,比如一些成语如“生龙活虎”、“藏龙卧虎”、“如虎添翼”等。正如李剑国所说的“动物的凶猛有力,和人类所不具备的其他特性,在他们(古人)眼中都体现着伟大崇高之美……成了力量的象征”。
向杲化身为虎的原因正是由于人自身力量的不足,在官府黑暗,无意主持正义的时候,只能依靠个人的力量来伸张正义,而人类自身的力量又过于软弱,不能完成复仇,于是隐藏于人内心深处的“图腾”的力量就显现了出来。作者让主人公抛掉人类的外壳,化身为虎,拥有了足以完成复仇的强大力量。而这种表现在文学之中的“图腾”意识,类似于荣格所说的“集体无意识”,即远古时代人类的心理经验的积淀在文学中的再现。“聊斋”中的向杲化身为虎的情形同样可以认为是人类这种图腾意识的重在穿上一件有魔力的“布袍”外衣后,就可以从身体到精神都变成老虎。这种情节的设置更是隐含着这种图腾意识。只不过小说中加上了道士这种神仙魔幻的色彩,而使得这种原始意识更加容易被当时的人所接受。
在六朝志怪文学当中,异类是人类的敌人,是肮脏、邪恶、害人的形象,而到了蒲松龄的笔下,大多数的动物则成为纯洁的、理想的不受尘世污染的象征。这反映了作者崇拜自然、敬畏自然、回归自然的观念,“向杲”这种人类变身异类的故事只不过是这种思想的极端表现罢了。
*作者:刘海宾,《安徽文学》
文章编辑:珠海市文艺评论家协会
责任编辑:王洪琛、潘振华、冯梓泳
素材来源:《安徽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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